故乡的两次大雪
本文作者:王志明
呼市有三年很少见到雪,故乡也很少见到雪,我所说的故乡是指察右中旗的科布尔镇,我安的那个小家。因小时父亲工作调动频繁,七八年换一个地方,一直没有故乡的概念,我成家后,定居在科布尔镇,才算是有了故乡。即便算是故乡,也仅仅居住了二十八年,二十八年里,能记住的下大雪,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1985年的龙抬头日,妻子怀孕即将临产,母亲已从后旗赶过来准备伺候月子。当天下午,旗电影院上映由法国著名导演汤姆·霍伯执导的电影《悲惨世界》,妻子单位包场,为酬谢母亲,妻子特意多弄了两张票,邀母亲和我一同观看。这天天气极好,风和日丽,冰雪消融,散场后,从电影院出来,离旗医院已很近,母亲怕妻子危险,督促到医院检查,妻子不肯,因精神状态好,毫无临产征兆,挺着大肚,走路雄赳赳、气昂昂,自信等有了感觉再去不迟。回家后,母亲做了莜面,妻子因走的路多,有些饿,吃得弯不下腰,母亲说,要是今晚生,可有劲了。
午夜,妻子果然肚疼开了,忙惊动我和母亲,我们赶紧穿好衣服,拿上早已备好的生产包裹,准备前去医院。当打开家门时,三人都傻了眼:只见门外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正铺天盖地地下着,迈出一步雪至膝深!三人惊得目瞪口呆,我家住在科布尔镇的西南疙蛋,虽说和医院同在一个镇里,但距医院有1.5公里远的路程,这大雪,一待产孕妇,如何去的了?幸好那个时候还有请大夫到家接生的习惯,我让母亲安顿妻子回家,自己一头扎进茫茫雪海,去请接生的大夫。说雪海一点也不为过,地上雪至膝深,天上鹅毛雪飘,行走如破浪如探穴,每迈一步都十分艰难,但妻子待产,有两条生命担在肩上,容不得有半点犹豫。科布尔虽说不大,但在这样的雪夜,没有事先约定,有哪位大夫肯雪夜出诊呢?我从镇西头跑到镇东头,先后叫醒两位大夫,都因下大雪被强硬拒绝。无奈,只好叫醒大舅哥,又叫醒大舅哥的一位同学于海龙,三人依次又叫醒两位大夫,一位拒绝,一位勉强答应,但需等到天亮,可我心急如焚,哪敢等到天亮!急得大舅哥叫醒了岳父,直到找到岳父的老乡,这才请到了肯出诊的大夫,大夫是女性,姓吕,等我搀扶着大夫深一脚浅一脚赶到家时,已是凌晨4点钟。这时,我才知道,我已在至膝深的雪夜里跑了整整四个多小时。很快,也很悬,4点10分,孩子出生了。
这是我到科布尔遇到的第一场大雪,大雪让我吃尽了苦头。但它用一片洁净,迎接了我们的孩子出生,大雪无痕,一个崭新的生命,能诞生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初为人父的我,为此付出点代价还不应该吗?
还有一次,是1995年的五一劳动节,当时,我在巴音乡任政府副乡长,早上起来,盼着夜间下的雪早点消融,好骑摩托车回家。其实雪也不算太大,刚好埋住脚踝,雪已停,阳光正暖暖地照着,五月的后大滩天气已经转暖,路上的雪化得很快。午饭后,路面呈现,已有车辆通行,当时的巴音乡乡长也姓王,为与我区分,人称大王乡长。大王乡长发动起摩托车,要带我同行,虽说巴音乡离科布尔镇也就45公里的距离,但那时交通不便,工作又忙,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因而,回家永远是乡干部的一种奢望。
从巴音到铁沙盖路算好走,雪在融,路面升腾着热气,偶尔会嗅到泥土的芳香,但再往前走,路面开始出现积雪,且越来越厚,到了五间窑村时,摩托车干脆动弹不得,被陷在了雪窝里。这时,后面上来一辆由库伦苏木到科布尔镇的班车,但到此也因雪大被迫抛锚,车上有人下来,步行前往,紧接着,就壮大成近十人的队伍,都是回家心切!我和大王乡长,受到诱惑,也将摩托车寄放在路边一老乡家里,加入到步行回家的行列。这里距科布尔大约还有30多公里的路程,当年还没有修柏油路,再说,大雪覆盖也找不到路,好在前面有人领路,我和大王乡长踏着留在雪地上的雪窟前行,雪窟有浅有深,最深的到大腿根,让你匍匐前进,还好,领路的人没有太偏离方向,这样一直走到天黑,到月亮升起时,才上了二道坝。
在二道坝上我们歇息了片刻,这里,可以看到科布尔镇的灯光,家的温暖顺着灯光流淌过来,暖暖的,沁入心田。月光下,被雪覆盖的大地,轮廓清晰,安详静谧,美如童话。心想,如果这时再有一首小夜曲响起,该多有诗情画意。过了二道坝,积雪渐薄,但人已走累,腿脚被雪水浸湿,只因这是一条回家的路,再苦再累都是温暖的。到家已是午夜,正好是我第一次雪夜请大夫的出发时间。
此后,再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甚至连雪也很少见。直到后来的后来,在我很想很想故乡的时候,忽然明白:所谓记住乡愁,就是记住故乡的雪,记住故乡的雨,但最实质、最根本的是要记住故乡的艰辛,以及那份对待艰辛永不言弃的执着、坚持和快乐。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1959年生人,1984年来到察右中旗,一直在乡镇工作,现退休,定居呼和浩特市。
【本期幕后】
策划:王丹
编辑:王丹
校对: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