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豫闽丨杜志国(小说)
兔子杜志国
杜志国老家这片儿的人,由于地域口音问题说话时外人听起来不但四声不对,就连“得、特、归、滚”也发不准音。杜志国小的时候就常常被人们叫成“兔子国”,入了学又被同学们简称为“兔子”。无论谁喊起“兔子”这个外号,都知道是在说杜志国。杜志国家居深山区,小学毕业就不再上学回家帮父母务农了。杜志国家乡的野兔子很多,全村人里面就属杜志国最会逮野兔。别人多是使用土枪打兔子,他说枪打的兔子会伤及皮毛卖不出好价钱从不使用土枪打。他会下夹子下套子逮野兔,就是空着手也会用地里随手捡起来的料僵石打兔子,几乎一打一个准。他站在地头四下里张望一番就知道野兔子躲在哪里,先捡起料僵石,然后故意搞出动静来把野兔子惊起,就在野兔跃起那一瞬间,他手中的料僵石就会准确地打住野兔子的头部把野兔子打晕倒地,兔子提溜回家后大多都会再苏醒过来。
兔子杜志国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活野兔很受鸡贩子欢迎(这些贩子们的主要业务是收购土鸡,收野兔子只是捎带)卖的价格自然高一些。收购野兔的除了这些鸡贩子,有些开饭店的甚至乡政府食堂的也会上门求购。除了野兔是活的新鲜不少人也嫌自己杀兔子麻烦,自己杀往往会在兔子肉上沾染很多兔毛很难清除干净,让杜志国杀兔子肉上一根毛也不沾。他杀兔子之前都是先把兔子在水里蘸一下,这样杀完的兔子身上就不会沾染兔子毛了。杜志国不让人们看到这个关键环节对外也从来不说,谁也不知道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一般人杀兔子都是从肚子上开剥,剥完兔子皮展开是一张,杜志国是从兔子头部下刀然后用力撕拽下来的,剥下来的兔子皮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桶状,里面填充上麦秸,就像一只活兔子一样,很受家里有小孩的人家欢迎。
杜志国凭借这门手艺一年吃盐舀油的钱就有了,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一个豫东逃荒要饭的女的要饭要到杜志国门上看中了杜志国的这门手艺,就留下来不走嫁给了杜志国。杜志国看上他这个媳妇则是媳妇不但长得俊还是属兔子的。他说他这辈子就和兔子有缘。
杜志国五十多岁那年媳妇得了脑溢血,伺候了一年多媳妇还是走了。媳妇临死前告诉他,如今政策不一样了,土枪也都被没收了,野兔子也成保护动物了,今后就不要再逮兔子了,别被政府逮住了罚款还住监。杜志国不听,五十九岁那年,一只被他打晕了的兔子在他走到跟前时又爬起来跑了,他追兔子时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摔断了腿。他虽有几分后悔没听媳妇的话,但一直没下决心断了逮兔子的念想,只要有人上门求购,他总要偷着去野外再逮几只兔子,直到后来被人举报被罚了款住进了拘留所小黑屋,这才彻底放弃了这个行当。
家里就那几亩地,现在大多使用了化肥和除草剂,收割犁地种地也都是花钱雇人使用上了机械一年忙不了几天,加上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杜志国就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大多时间去县城租间房住下开始打零工,搬砖和泥,除树装车,扫地捡废品……啥活挣钱就干啥,每个月也能挣一千两千,比起在家种地强了许多。直到有一天他偶尔去医院看望一个老乡,被人看中介绍干起了护工这个行当。杜志国之所以愿意干护工,是觉得在医院护理病人这活,活不累医院还有空调和食堂,冬暖夏凉也不用风耗日晒也不用自己做饭,就一口答应了。老乡给他要了一百元中介费给他介绍了一个雇主,说是看在老乡面子上可以等开了工资再给也行。老乡还说中介费是行规,亲娘老子也不能坏了规矩。
护工杜志国
护工这行当这几年成了热门,成了卖方市场。一开始一天三十、四十元,逐渐地行情看涨,七十、八十、一百越来越高,如今一天一百五的也有。谁要想找护工也得给中介付一百元介绍费,价格可以你们自己谈,谈成谈不成中介费一分都不能少,中介是两头挣钱。
杜志国是新手只敢张口给雇主开出八十元一天的价格,其实七十元一天杜志国也干,有人愿意雇他这个新手大概就是便宜的原因吧。
雇主是兄弟三个,父亲得了脑溢血成了瘫痪,屙屎拉尿都得人二十四小时照顾。从监护病房转到康复科护士不再贴身护理了,兄弟三人事儿更多了,仨人围在老爹身边伺候了一个月便个个累得疲沓嘴歪实在是受不了了。再说都是一家子人要养活都有工作事情要干,谁也不能一直就这样长期护理下去。这才有了老三提出请护工帮忙兄弟三个每人十天轮换着留在医院伺候父亲,护工费三人均摊的想法。老大老二经济条件不好,心里虽不愿意也无可奈何便默认了。请护工时就说好了,白天兄弟中留一人在医院晚上就交给护工一个人照护,护工工资十天一结算。
一开始他们请了一个专业护工,一天一百元,只干了三天人家嫌病人难伺候活累嫌他兄弟三个难说话,就说啥也不干了。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杜志国,虽说知道杜志国是个新手,但考虑到护工难找也不需要啥多高的技术只要人实在就行,便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杜志国来医院时身上带了不到一百元,省吃俭用每天光吃馍喝汤不吃菜,到第十天头上身上的钱还是花完了。第十一天杜志国给雇主要工资,老三给了三百元说剩下的明天给老大老二要。第二天杜志国说起工资的事老二不理睬。第三天见了老大,老大只说了句我爸这次发烧花了一千多,等我爸烧退了咱再算账。说完把杜志国晾在一边人便走了。
到了晚上,病人睡着了杜志国咋也睡不着,手里攥着三百元心里一直在想老大的话。他照护的这个病人不但右侧肢体不能动还不会说话,医生说是出血部位伤及了语言中枢。一侧肢体不会动的病人还不如全瘫不会动的病人好伺候,拉到床上的大便病人老用会动的左手去抓,弄得到处都是。
康复科是刚成立的有些事情还不太就绪病人又满员,被褥少加上病人又都是长期病号,被褥经常是求护士多次才能给更换一次,大多数时间被褥不是太脏都要自己想办法,多数病人家属是凑乎擦擦晾晾晒晒继续使用,不干的被褥也要继续使用,这让杜志国很是头疼,他生怕湿被窝会把病人溻出毛病。
褥子上可以垫上尿布无非是多洗几次尿布换着用,被子可没法更换。虽说病人贴身也盖了块旧床单,但被罩擦洗之后有时阴天白天一天也嗮不干。为防止病人老把被子弄脏杜志国学着别的护工晚上把病人的双手用纱布条固定在床栏上,被老三发现后严厉制止了并从家里又拿来一床新被褥。谁知道新被褥刚换上病人又拉了一身大便,虽然没弄到被褥上多少,但病人身子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卫生纸用了一卷也没擦干净,杜志国想病房里有暖气不冷,把温度调高到三十度后,把病人抱到卫生间让坐在一个借来的藤椅上,端来几盆热水给病人简单洗了个热水澡。
第二天杜志国还在为自己的高招高兴,还没顾上给病人家属说哩,没想到病人就开始发烧了。中风病人发烧并不少见,杜志国不说给病人洗澡的事也没人知道,但杜志国心里搁不住事,第二天医生查房时就说了实话,老大当时就满脸阶级斗争苦大仇深的样子。
杜志国想,虽然雇主还欠着自己八百元,要是人家要自己赔那一千多元的医疗费,恐怕到手的三百元也不一定能得到。他越想越害怕,后半夜看病人睡得很香护士站护士也在打盹便爬起来跑了,跑到半道上杜志国又犯踌躇了,他怕病人跟前没人万一出了啥大事会不会被再抓去住小黑屋,就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给雇主老三打了个电话,没等人家开口回话便把电话挂了一溜烟跑了。
事后有人说,杜志国真的是和兔子有缘——生就的一个兔子胆。
由于再也请不到护工加上又和医院发生了纠纷,杜志国的那个雇主没和医院结算医疗费没办出院手续便出院走了。
临走时老三给同病房的病友留了一个电话说,如果你们能再见到杜志国让他打这个电话,他的八百元护理费我们给他留着。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陈豫闽,退休干部,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