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钩沉:在那些“打洞”的日子里】
如今年龄快七十岁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记得当年那些“打洞”的日子,没有一个没参加过那次全民的“打洞”运动,这就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挖防空壕、砌防空洞。
事情大体是这样的:1969年3月,苏联军队四次侵入我黑龙江省的珍宝岛地区,打死打伤我边防人员,制造严重流血事件。我边防部队被迫还击。
8月28日,美国《华盛顿明星报》在醒目位置刊登了一则消息,题目是《苏联欲对中国做外科手术式核打击》。文中说:“据可靠消息,苏联欲动用中程弹道导弹,携带几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头,对中国的重要军事基地——酒泉、西昌导弹发射基地,罗布泊核试验基地,以及北京、长春、鞍山等重要工业城市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
外交部三次向苏联政府提出强烈抗议。这一边境武装冲突事件,加重了党内存在的关于认为国际形势日益严重,世界大战不可避免的“左”的估计。15日,毛泽东在中央文革碰头会上着重谈了准备打仗的问题。
同年8月27日 中央决定成立以周恩来为组长的全国性的人民防空领导小组和以各省、市、自治区人民行政负责人为组织的防空领导小组,以加强人民防空工作。在各级防空领导小组的指导下,普遍开展了群众性的挖防空洞和防空壕的活动。
那时候,人们对新沙皇、对苏修可谓同仇敌忾,六亿人民六亿兵,只要毛主席一句话,男女老少齐参战。最高司令部发出号召后,工厂、机关、学校、部队、街道、商店、医院、公园、家庭……,全都加入了“打洞”战斗序列。
那年头,正值文革早期,政治运动冲击经济工作,在经济困难、百废待兴的年月里,“深挖洞”却受到了重点关怀。有资料称:当时“打洞”经费由国家按人数下拨,要求防空洞的面积达到每人半平米。
记得 “打洞”运动分两个阶段,最先开始“打洞”的时间是1969年秋,那时候,对“洞”的坚固程度似乎没有量的要求,既没有统一图纸,也没有工程监理和质量验收。基本上是发动群众各挖各的,在大院内、住房内、办公室内、商店内、车间内挖洞。当时建造的防空洞全是简易防空洞,覆盖层很浅,构造简单,估计最多只能是防备普通弹片飞溅和扎枪头子捅扎。
当年,我家居住在小南门外的大成里的百货公司宿舍。附近的沈阳八中、164中、沈阳钟壳厂全在院子里挖没有顶盖的防空壕,左邻右舍的居民全都自主选址在自家的园子里、宅室内挖带顶盖的防空洞,那时候,靠居民自己搞砖头、搞水泥、搞木材是很不容易的。人们只好去挖捡旧砖头,然后用泥土砌筑,几乎家家防空洞的顶盖全都是用些木楞、木板、油毡纸啥的。
简陋狭小是那时候居家防空洞的共同特征,别说应对苏修核大战根本不行,就连连雨天,下雪天都应付不了。有人冬天用来做菜窖和花窖,结果菜冻了花死了。这种“八路军糊弄共产党”的情况,一直延续到1973年秋才略有改进。
从1973年秋季开始,人防工程的要求渐渐提高了,似乎开始向永久性发展。我们家院外面有一块空地,街道居民委员会组织砌筑了一个长约二十米、宽约一米五的、拱顶距地面约二米的防空洞。那时候,上面开始重视,有了红砖、有了水泥,但不是正经基建工人操作,也没见有钢筋。施工程序大体上是:挖坑夯实基础——砌墙抹灰做防水——填土做盖顶拱形——用砖砌筑拱形顶盖——掏清残土。记得我还利用自己学过的数学和物理知识,在街道居委会“装”了几天技术员。
由于这次“打洞”的远动是全国性的,建筑材料的奇缺是共和国整个社会的普遍现象,也是”打洞”运动的主要矛盾。那时候,我在沈阳市130中学读书(沈阳市城市建筑学校),学校“打洞”没有砖,怎么办?学校教职员工和全体同学的回答是:我们也有两只手,没有砖头自己造”。于是,我们自己和黄泥,自己打土坯,自己烧砖头。那大约是在一九七四年春。
自己砌砖窑,自己烧砖头。这是古今中外非中等学校学生所应经历的经历,但我们经历了,我们领教了。
虽然砖头不像砖头 ,防空洞不像防空洞,然而,我们这些未成年,从那个时候起,意志开始走向坚定,斗志开始走向坚强。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人民尽舜尧,万里天空万里云,八亿人民八亿兵。那个时候,人们忙为“打洞”之所忙,急为“打洞”之所急,真可谓:工农兵学商,“打洞”一齐上,科教文卫体,战斗在一起。充分体现了那个时代的全民的精神特征。
一九七四年,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一些战略性的防空设施开始启动,也就是那年秋天,我们班全体同学离城下乡,我们成了共和国知青,从“打洞”战线转移到务农战线,来到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大学堂。
一九七八年,轰轰烈烈干了十年的“打洞” 运动结束。多年后,许多防空洞,有的坍塌,有的拆除,有的叫“军转民”。记得八十年代中期,我到北京开会,经常住在北京站前的地下旅馆。我到杭州西子宾馆住店参观,那里的地下通道已经成为一个历史记符。
而如今,遍及全国大中城市的地铁,已完全取代了那年的防空洞。唯独那些“打洞”记忆,却牢牢地镌刻在这些“打洞”人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