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下公卿2│宋初忠武军,所闻多笑谈

忠武军的由来

梳理北宋许昌文脉,有必要回顾一下忠武军的历史。

晚唐以来,中原常年战乱,藩镇割据,军阀混战,加之农民起义,屠剪焚荡,殆无孑遗,极目千里,无复烟火。

相比开元盛世,晚唐的许州,人口十不余一。

贞元十年(794),陈许节度使更名忠武军。历经晚唐五代,时长近200年。

忠武军治下的许州,锋镝交响,充斥了暴戾的气息。

广明元年(880年),诗坛领袖、忠武军节度使薛能为叛将驱逐,死于乱兵。他留下的《许昌集》,成为唐代许州诗坛绝响。

龙纪元年(889年),叛将秦宗权兵败被执。出身许州牙将的他,屠戮中原,留下了以人肉作军粮的恶名。

晚唐五代间,名登史册的许州人,多出身草莽。还有两个走卒一路冲杀,登上了皇帝宝座。

一位是鄢陵人马殷,原是秦宗权部下,在长沙建立南楚。

另一位,是舞阳人王建,素称无赖,在成都建立前蜀。

宋代开国之初,定下抑武扬文的国策,忠武军节度使的名号虽得以保留,已成荣誉头衔。

只是,斗勇炫武的风气,一时间难以割除。

宋太祖蹴鞠图,右一为宋太祖,右上为党进。    宋·苏汉臣/作

党进:掉书袋,学措大

宋初,统领许州的忠武军节度使,有一位叫党进。山西朔州人,原为家奴,以勇武成为开国名将。

党进在许州,谁惹他不高兴,必遭批颊。

他曾经患疮卧床。部属前来探望,轻声问候:“烂兮!”

这算是祝福吧。疮口烂了,也就该痊愈了。

党进急命左右批其颊,大骂:“我是正契丹,何奚之有?脚上一个小疮,烂什么烂!”

奚人是对北人的贬称,犯了他的忌讳。

又有一次,他在街上见人说书,问:“你念叨的啥?”

说书人道:“说韩信。”

党进大怒:“你这人两头三面!对我说韩信,对韩信必定说我!”令人杖责之。

党进不识字,当时的笑话说,如果让他写“薑”字,恐怕一张纸也画不到头。

他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兵马,让人写在笏板上,皇帝询问的时候,把笏板一举:尽在此矣。

宋太祖认为他粗朴忠实,更加厚待。

有一次,他晋见太祖。按规矩,要致一段颂词。有人劝他:你是边臣,可以免了。

党进非要念,让手下拟出词句写在笏板上,背了又背。

等到晋见跪移时,他一个字也记不起来,尴场了。

憋了半天,他忽然文绉绉嘣了一句:“臣闻上古其风朴略,愿官家好将息。”

侍卫们掩口而笑,几至失态。后来问他:“你怎么会来这么一句?”

党进道:“我常见措大们爱掉书袋,我也掉一两句,要官家知道我读书来。”

绿林好汉   明·杜堇/作

宋太宗:帮属下断家事——离婚

不怪党进粗鲁,太祖、太宗皇帝同样出身行伍,也是粗人。

太平天国初年,许田人王宾任亳州监军。

王宾怕老婆。当时监军不许带家属赴任,王妻不听,硬是去了。

王宾只好向宋太宗报告,请求皇帝帮他管理一下家事。

太宗的方法简单粗暴,把王夫人召到京城,命卫士揪着头发按在地上,杖责一百,又把她改嫁给一个士兵。

经过连番羞辱,王夫人很快就去世了。

太宗为王宾加官升爵,以示抚慰。

吴虔裕:死在殿阶下也不退休

另一位许田人吴虔裕,原是五代间大将,史称“性简率,发言多轻肆”。

周隐帝时,枢密使杨邠上言请求解职,隐帝派人劝谕:“枢机重任,非卿不可。卿为何听信别人挑拨,要求离任呢?”

宣谕时,吴虔裕恰好在坐,当场插话:“机要重地,不是可以久呆的地方,还是让别人来干吧。”

现场一番挑拔,让皇帝良苦用心彻底归零。

入宋之后,吴虔裕久掌禁兵。直到八十八岁高龄辞世。

他虽劝杨邠不恋权,却从不劝自己。

金吾上将军王彦超告老还乡,吴虔裕声言:“我纵然僵仆殿阶下,也断不学王彦超七十便致仕。”

一时传为笑谈。

陶谷听唱图     明·唐寅/ 作

陶谷:要和党进比优雅

宋初许州也有大文人,陶谷就曾在阳翟居住。

《清异录》里,陶谷记有几则阳翟见闻。

有一个叫单公洁的阳翟人,家里很穷。亲友来了,只能招待喝粥。单公洁是文人,不想说出“粥”字,把“粥”字拆开,劝客人用餐:“啜少许双弓米。”

陶谷又记录道:我的阳翟庄舍附近,有一位姓田的老人,性情梗直,声言平生不为欺心事,有个诨名叫“撞倒墙”。

“撞倒墙”最烦杀牛。见到村舍间挂有牛头牛脚,对夫人道:“天下人所吃,皆从此黄毛菩萨身上来。到头来却被杀掉,还有天理吗?”

《五代诗话》云:陶谷自五代至宋初,文采为一时冠冕。但是他为人倾险狠媚,宋太祖虽不喜欢,只因要借用他的影响力,遂置于翰苑。

陶谷自以为效力良多,不时给皇帝传话,希望能迁升。

太祖笑道:“我常听说陶翰林草拟文稿套用前人文句,仅仅换几个词儿。依样画葫芦,算什么功劳?”

陶谷闻听,在官署墙上写了一首诗:

“官职须由生处有,才能不管用时无。

堪笑翰林陶学士,年年依样画葫芦。”

不知用什么手段,陶谷买到了一个党进歌妓。大冷天,他用雪水烹团茶,对歌妓说:“党家应不识此间乐趣。”

歌妓道:“他是粗人,安得有此景?但能销金帐下,浅斟低唱,饮羊羔儿酒罢了。”

陶谷深愧其言。

结语:抑武扬文之间

陶谷惭愧什么呢?

一个公认的文坛领袖,与一个大字不识的武夫,该如何比较?

他的功业,与党进的功业,谁又更胜一筹?

他的快意,与党进的快意,可否混为一谈?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已经翻开的一页,一个真正风雅的时代渐次开启,而他,正站在这个时代的最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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