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的艺术

作者厉不厉害,标题是重要指标。

比如鲁迅写《药》,说的是中国病了。何以是中国?小说人物有体现,一个吃人血馒头的华家,一个是被杀的夏家女儿,两家姓氏代表华夏。

鲁迅笔力强健,可见一斑。

好题目,向来一字千金。

莫言写计划生育的故事,取名《蛙》。蛙娃同音是妙笔,这个都知道。同时,中国古人认为,蛙也是生殖的图腾,本身有强烈的的生殖崇拜意味。

张爱玲就很重视题目,顾曼桢世钧的爱情故事,前前后后做了三个版本,从《十八春》到《惘然记》再到《半生缘》。

个人觉得《半生缘》最好,贵在意味深长。

《半生缘》中,曼桢世钧相识到相遇,一前一后共经历了14年时光,14暗示一世。

以为相亲相爱的一世情,只有半生缘分,人生的讽刺和苍凉,让人感慨不已。

中国作家用题目就能创造一番天地。

世人皆知金庸小说题目精妙,标题的第一个字可以串成对联,上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横批:越女剑。

有人笑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洋洋七卷,也能出一联“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比较当笑话就可以了,较不得真。国外作家也能重视题目。

托尔斯泰写《伊凡伊里奇之死》,乍一看,像古天乐的脸一样平平无奇。

有一天见到纳博科夫分析,才发现它的好。伊凡是俄语中的约翰,在希伯来文中,约翰是上帝是善,伊里奇的俄语发音Ill-Itch(病-痒),象征着凡人生命的病痛与瘙痒。

小说主角伊凡伊里奇,本身就是生命中各种难以忍受的病痒。伊凡伊里奇是善恶的综合体,普通人类的一体两面。

这些细微的痛苦让他患了癌,最终杀死了他。

有些题目,即便没有语言学知识也能明白。

比如我最爱的小说《包法利夫人》,题目精妙。小说前前后后一共写了三个包法利夫人,无论是出轨,骗婚,还是当贤惠媳妇,她们的命运都算不上幸福。包法利夫人把自己活成了悲剧,也见证了男性的平庸愚蠢。

三个包法利夫人的代际传承,也如同不停繁衍的人类。她们的人生能结束,她们的平庸和愚绵延不绝。

▲《新包法利夫人》剧照,该版本也是我看过的最聪明最机智的改编版

看一个题目好不好,还有一个鉴别方法,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模仿。

比如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王小波就曾模仿,写了一篇《革命时期的爱情》。

这种模仿属于优秀行列。革命是狂热的行动,爱情也是狂热的,简直就是形神合一的模仿样板。

《霍乱时期的爱情》用西班牙语创作而成,在西班牙中,霍乱(cólera)不仅是一种病,也代表一种强烈狂热的状态。

马尔克斯认为强烈狂热像极了阿里萨对费尔明娜的爱情。

用霍乱形容爱情,就像中国人用红豆象征爱情,可谓一语双关。

在当下的新媒体写作中,为了吸睛,总是出现各种标题党,狗血知音体。

现在讨论题目的艺术,我总情不自禁想如果这些大师生活在媒体的创作环境。为了阅读量,估计需要牺牲艺术性了。

比如《霍乱时期的爱情》,马尔克斯或许要用这样的题目:才有机会让这部爱情小说,成为爆文。

他睡了623个女人,却成就人类史上最伟大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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