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最动人的安神良药(文末有彩蛋)
小编导读
酸枣仁是大家都熟悉的除烦安眠中药,早在医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还有以它命名的酸枣仁汤。但你知道吗?酸枣不仅为我们提供治疗疾病的良药,它背后蕴含着的深厚的文化内涵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诗歌之始——《诗经》。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诗经·邶风·凯风》
注:棘指酸枣树。
和风吹来从南方,吹着小枣慢慢长。棵棵枣树长得旺,累坏了娘啊苦坏了娘。
《诗经》里描写母爱的诗歌并不多,屈指可数,但首首情真意切,让人动容。尤其这首《凯风》,开辟了写母爱的先河,后来的“凯风吹长棘,夭夭枝叶倾”,“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等,无一不是受到它的影响。
母亲是四月的南风,和煦温暖,长养万物,孩子是“棘”,是长不大的酸枣树,浑身是刺,结着酸涩的小果子。“南风”和“棘”,多么贴切的比喻。迄今为止,还真没发现谁能和它媲美。
网上有个叫老六的诗人出了一本新书《写给母亲的诗一百首》,发布会上记者问他,还会写吗?他说:“当然,还要写,写一万首,像建一座花园。”是啊,一万首也不多,给母亲的话,一辈子也说不完。
我的母亲,没有任何预兆,在一个秋月朗照的夜晚突然离开,享年七十三岁。那天晚上,她和平常一样,做饭、吃饭、洗碗、洗澡、上床、睡觉,做梦,梦还没醒,就走了。这样的走法让方圆几十里的老头老太太们羡慕不已。他们异口同声:这个宋道英,是做了好事,做了大好事啊。
母亲宋道英,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的名字被完整地提起,还隆重地交口盛赞,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说,母亲生前确实是做了一辈子好事。和她共同生活了五十年的父亲对她的评价是:性子磨(不着急),耳根子软。
母亲做事情安静有序,极其认真。一桌菜、一双鞋、一块田……任何事情,凡是经过她的手就会变得和别人不一样。农村是柴火灶,做饭时还要忙着添柴,即锅上一把锅下一把。好多人手忙脚乱,饭做的不是焦煳就是夹生。母亲却从来没有,她炒菜咸淡适中,蒸出的馒头特别筋道,最难侍弄的小杂鱼到了她的锅里也会变得外焦里嫩,美味无比。母亲手艺活也不一样,别人用旧布糊鞋底,母亲用拼起来的新碎布,别人做的新鞋穿一年,她的却能穿三年。田地里的庄稼就不用说了,没有一株杂草,棵棵粗壮,一亩地的产量到最后总是会比别人多出一二十斤。记得二哥那一年考上师范,惹得好多人羡慕,村里人便说: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娃。意思是我母亲带大的孩子自然不一样。
事实上母亲并没有怎么管教我们。她话少,轻言细语,很少发脾气,也就是父亲说的磨性子,不着急、有韧性。奶奶八十岁时因骨折瘫痪在床,整整八年,全是母亲一个人伺候,没听过她一声抱怨。平时我们若是做了错事,急性子的父亲常常还没开口巴掌就过来了,我们当然不敢反抗,但却窝着一肚子的委屈。母亲呢,就是一边抹泪,一边在背后悄悄化解矛盾,收拾残局的那一个。《凯风》里的母亲有七个孩子,而我们家是八个,加上后来的第三代第四代差不多近五十人。这么多孩子,却没有一个挨过母亲的打骂。等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我才发现母亲能做到这样,简直是个传奇。我相信,我们一大家子如今能够和睦相处,互敬互爱,必定是源于母亲生前的言传身教。
在村里,母亲是出了名的耳根子软,也就是心肠好,见不得别人说一句可怜话。邻居若有困难求助,她倾心帮忙。遇到乞讨之人,也从不让人空手而归。别人告诉她,有些乞丐是骗子,不能理。可母亲说,一个人,若是没有难处,谁愿意走到这一步呢。有次瞎舅爷讲古,说他在西山遇见一个小男孩,母亲死了,继母很厉害,这个小孩儿就不再吃饭,只吃墙土和泥巴。他的父亲打他,越打他却吃得越凶。后来,这个男孩儿的小身子就开始变软,细胳膊细腿都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成了一个“软孩子”。母亲听着听着突然站起来跑进房间拿了一包楝树果和南瓜子,让瞎舅爷带给孩子。当时,母亲受父亲的影响,略通一点医学知识,她认为那个孩子吃土是生病,肚子里有虫,楝树果和南瓜子是驱虫药。谁知瞎舅爷说:“你呀你,讲古的事情也能当真!”后来,村里人把这件事当笑话讲了好久。
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走。这就是母亲的一生。临走那天,母亲的安详宁静,让我想起了两个字“涅槃”。母亲做完了她想做的事情,安安静静地回到了她的世界。
母亲眼睛一闭轻松了,我们的日子可就重了。八个孩子都是母亲千辛万苦一箪一瓢养大,到了最后,母亲却没有让我们照料她一天,一点反哺的机会都不给,想一想心就是痛的。
母亲在时,兄妹几个各忙各的。母亲一走,联系却越来越多。一到晚上,电话就响了。个个都在想念母亲。我们在电话里翻书一样把母亲说过的话和走过的路翻一遍又一遍,一直翻得声音越来越低,泪流满面才肯放下。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开始做梦,梦里全是母亲。姐姐说她梦见母亲在给炉子生火,准备给我们做饭,弄了满身满脸的灰。我梦见母亲在摘棉花,还是那身深蓝色的布褂子,头上包着蓝手帕,一大朵一大朵的白棉花,棉花垛子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把她瘦小的身体淹没……哥哥说,妈这是放不下,夜里赶来看看我们呢。
有天晚上,父亲突然打来了电话。原来父亲也在夜夜失眠,黑白颠倒。他当然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有理由失眠。我们因为自己的痛苦而忽略了他的痛苦,身为子女的自私又一次暴露出来。
我定下心来去接父亲。一向衣着讲究,头脑活泛,能言善辩的父亲突然变了。他蓬头垢面,不说话,低着头,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对,就是神不守舍。还记得当先生的父亲有一次给别人解释神不守舍。父亲说:心主神灵,舍是房子。正常情况下,神灵住在气血充盈的心房里。夜晚,心神回家了,人就会安然入睡。当你心里有事,心火太旺或者心血不足时,心房变小,心神就回不了心房,开始四处溜达,人就会失眠。
而现在呢,母亲不在了,房子没有了。我们的心都在游荡。
我开始默默地给父亲熬药。酸枣仁汤。边熬边念叨:酸枣仁汤治失眠,川芎知草茯苓煎,养血除烦清虚热,安然入睡梦香甜。这是张仲景的名方。酸枣仁是那两个最调皮的小子,在学着做事,养血补肝、宁心安神;知母和白茯苓是两个最知心漂亮的女儿,会滋阴润燥、清热除烦;川芎和甘草是敦厚实诚的哥哥。长幼佐使,井然有序。父母一辈子为我们遮风挡雨,现在就让我们也为他盖一次房子吧。
酸枣仁
来源:《中药饮片图鉴》
酸枣树我见过,在北方贫瘠的黄土坡和山崖多见。为丛生灌木,高不足尺,阔不盈怀,很难成树,长到杯口粗细便自然干枯,由根部再生嫩芽。虽然酸枣树看起来干枝细弱,浑身上下还有锐刺,但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到秋天就挂满了红色的小枣,鲜艳玲珑,特别诱人。摘酸枣要选“硬梆红”,红到半圈时最好吃,又酸又甜。北方人在漫长的冬季,常常把酸枣晒干后泡水代茶饮。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荆楚山脉也开始有了一些酸枣树。意外的是,今年清明节去扫墓,风暖暖地吹着,我在母亲的坟前竟然也发现了一株刚发芽的酸枣树,细细的枝条,细细的芽,摸一摸,还有细细的刺,有鲜红的东西从手指间流了出来。也就是一瞬间,眼泪哗地一下就出来了。这些浑身有刺的孩子,曾经多少次顶撞和刺伤母亲啊。然而,到了现在,母亲还在牵挂我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