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苦什么

之一

总会有段时间有些难受，像书上所说的众生皆苦，不是想不通，而是想通了。一个人从大梦中醒来，望着凌晨四点的夜空，大约就是如此。

在微信读书上看《金刚经》，不乖见了，便给我荐来一个他认为不错的版本。当时就有微小的感动，有细节的人大多是好人，是性情完全的人。

之前也有人坐在我的面前，侃侃而谈，说自己新欢碎于前不再动心，旧爱崩于前不再变色。他洋洋的得意样子就像田野里的秋风，时不时吹拂我的衣襟。我不爱他，我只是希望他的人生像歌词那样：从此再无苦痛。

说起秋风，秋天好像就真的来了。以前秋天来的时候，总有微凉的西风像预感一样，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风是有形状的，经过街道时是几片飘下的银杏树叶子，经过楼下时是几朵飘落的紫薇。散落有什么好呢？不过是对不再关心的事物变得骄傲罢了。

愤怒的时候我问不乖：怎样才能安静？他回答我：陪伴就是最好的安静。过一阵又补道：我也没有好的办法，有时必须忍受孤独。

其实我们对这世界的怀念并没有想象中的绝望。即使亏待过一切，这世间还是世间，我们还会在后来的路上，赶上另一群生机勃勃的事物。

所以除开急着去死的心情，生活就是努力地活下，再去经历，反复地经历。直到最后一次。

如同在前几天的白日里看书，听见隔壁的电钻不停工作，我便算把生气经历过了；如果在十几年前的六层，接了个两小时的电话，我又算把喜欢经历过了；如果还在昨天，人流涌动的机场里，我们算是把离别又经历过了。

看看《春的临终》：

可以睡觉了哟 孩子们 /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我已经把悲伤喜欢过了，那么再见悲伤，我还是要喜欢的。如果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个人内心的破碎与冲动，那就让它破碎好了。阳光照着桃花，和阳光照着油菜花，并没什么不同。

之二 月亮群的姑娘们觉得我喜欢不乖是因为他的才华，这固然是一部分，不过更多时候，我喜欢的只是一个人处于颜值巅峰的年华。

你有最好的年华，我便有更好的赞美。 

记得很多年前有句台词：当你不可以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那真是一部随笔般的电影，每一个镜头里，连桃花飘落过来的样子，都是极好看的。

不像现在的秋天，一阵秋风刚过，池子里的荷叶就开始急着收回它的影子，急着把自己像一条锦鳞似的藏到水纹底下。

我常常想，也许人事的变幻仅仅在于，如果今天，我还能像往常一样坐在阳台上，慢慢地翻着那本《十字军骑士》，我不一定还能像往常一样读到这段：他知道悲伤能使人流下眼泪，而人们都不喜欢别人看见自己流泪，就象鱼一样，若给鱼叉叉痛了，就往深水里钻。

不一定还能。这就是黑暗的来源。它违背了我“不要忘记”的初衷。 

离开成都的那天，在双流机场冰凉的座椅上，我坐了很久，没有人通过我来到这里。我一直想起即将离开的此地，有没有未见的人，想起四十出头的李煜在春寒里写他的《浪淘沙》，“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想起一个人见了失而不可复得的事物，从他脆弱的骨子里可能散发出的种种魂销神损，想起人们在此地一别之后，还能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如果不能，那么这世上所有的生离，都是死别。这一别之后，世上再没有我。

如果今夜秋风吹动，在你的窗台下窸窸窣窣的，那不是我。

那只是一个想象的人，在与这世界说第二次再见。

她说：这世间苦什么，怕不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