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淑景丨天上人间(散文)
岁月悠悠,往事如流。一生中,让你怦然心动、倾心眷恋、过目不忘的人能有几个呢?
当我的灵魂在尘世和天国之间徘徊,当我对环境感到不满意,对周围的人感到失望,对自己感到怀疑的时候,我想起了你。
想起你近在眼前,想起你远在天边。
少年时代,我崇拜书中的人物,他们都是高、大、全式的英雄,或者是半人半神,完美无缺但人世间少有;青春年少时,我崇尚形式的美,那些英俊潇洒的明星,夸夸其谈的诗人,是我心中的偶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一个个悄然冰释,再见到时或是失望或是波澜不惊。我和丈夫、儿子共度苦乐年华,也无风雨也无晴。然而,我怎么就遇到了你?由现实生发出的理想化、由理想照耀下的活生生的人,一个血肉丰满,然而并非完美无缺的实实在在的你?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形容古之成大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一曰“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二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三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用它来形容我们的遇见历程,是否也恰当无比?
其实,认识你完全是一个偶然。那次礼节性的拜访,并非完全需要我去,然而我去了。你又是那里的最高行政长官。这样,我们就认识了。但并未留下什么印象,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特别,有点不同凡响,和我见过的众多的官员不同。团体性的活动,谁能给谁留下什么印象呢?第二次是你带人来进行礼节性的回访。宴会散后,大家互相道别,你问清我的名字,重复了两遍。最后避开众人,你低沉而清楚地对我说:“上次一见你就很高兴,你好像我的一个妹妹,我喜欢你。”说完你决绝地驾车走了,留下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喜欢我?岂有此理!我既不年轻也不貌美,穿着打扮随随便便,在场面上还有些呆,有什么可喜欢的?这个人不是太随便就是喝多了。
以后又从别人那里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传闻,给我留下一些印象。那时我正处在逆境,工作开展不起来,人际关系也不顺利,心情常常不佳。你那洞察一切的眼睛,很快就看穿了这里的局势。一次,你对我说:“可惜,你要在我们那儿就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这句话很让我感动,可是有什么用呢?一不能帮助我改变处境,二不能帮助我脱贫致富。我才不去想那么多呢。
四月里一个明媚的下午,你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找我。你说想见我一面,也不管我同意与否,就放下了电话。我迟迟疑疑,做贼心虚,胸口猛跳,手心出汗,在约定的时间带着一种赴汤蹈火的好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记不清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说,我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宁。你说你也是,心口乱跳,一下午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在心里笑,原来一个大男人也如此啊。司机在车上坐,我们在地上坐。河水潺潺地流着,杜鹃在远处叫着,天边挂着一轮眉月。我的心忽然感到很忧郁,很无聊,我要求回去。你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粗话:“妈的,太艰苦了,我操!”又说:“走吧,我要对你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快到地方了,你又让车拐回去,就这样,车在十几里长的山道上打了几个来回。时间确实不早了,你才让我下车。回来后,我不知为什么蒙住被子大哭了一场。
你就这样一点一滴走进我心里,占据我,攫取我,让我难忘。你说你上过越南前线,杀人放火什么都干过,当过十足的“中国鬼子”。啊,你这个恶眉毛,黄眼睛,矮个子的中国鬼子!
那些日子,你隔不长一段时间就来一次,带着一群人,说是为了什么什么事。实际上只有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你说你是“借公务之名行私欲之实”,是为了见我。你对我谈起你妻子。你说:“你嫂子是个好人哪,对我好得很。”你在县上和朋友喝酒,喝多了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跟嫂子说说话”。我对嫂子说什么呢?说你心有旁骛,在外面移情别恋?岂有此理!两个女人在电话上拉了几句家常,有柔柔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让人想起天使的形象。还有一次,我丈夫带着孩子来了,你又打电话,说“代问我兄弟好,祝你们今晚幸福。”
记得那次,你滔滔不绝地说着闲话,你说:“我对你嫂子说,咱俩好了。你嫂子问,好到什么程度?我说好到……。”我一听,气得哭了,忍不住骂道:“你傻B,你浑蛋!谁叫你惹了我?”你怔了一下,说:“你骂我?”我说:“我就骂你,就骂你。”你慌乱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大男孩,连忙安慰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惹了你,你骂吧,想打我都可以。”看着你那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了。
也许我们多是在公众场合见面,你谈吐幽默,生动诙谐,喜欢开玩笑,全没有领导者的矫揉造作。一些人就对你有非议,说你是个“痞子”。我不知为何要替你辩护,我说:“老A如果是痞子,也痞的到家,痞的出神入化。”但在那次大型的庆典活动中,我却见识了你的另一面,庄严、肃穆,大将风度。
那是一大型的庆典活动,对于你单位来说,值得庆贺。
来得人非常多,车辆也非常多。你穿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指挥着,应对着。几百人、上千人被你调动起来,投入到一种气氛中。从欢迎仪式上小学生的花环,到值勤民警的白手套,敬礼,从升国旗,唱国歌,到致辞,安排酒席,一切都井然有序,环环入扣。县里的主要领导,兄弟乡镇,友邻单位,亲朋旧友都来了。各种车辆排成长队,声势浩大,却纹丝不乱。你像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在那里指挥,调度。我想,这么多人是冲着单位来的,更是冲着你来的吧。我看呆了,回来后,我们都感叹了良久。
你介绍我认识你妻子,一个很温柔、很纯粹的女人,总是用深情的大眼睛注视着你。你说,你妻子担子很重,你长年在基层工作,妻子既要上班,还要照顾老人,抚养孩子,还要替你操心。你对妻子抱有一种愧疚的心理。在那样的场合,你很注意不冷落她,和她一起跳舞,还和她一起引吭高歌。这一点很让我感动。
当我从方方面面认识了你,你的形象就成为一个聚合的多面体,血肉丰满,率直任性,洒脱不羁。每次我都能从你身上得到启迪,那就是人应当永远朝气蓬勃,不论在任何年龄段,都应当信心十足,“笑着,跳着,活泼泼的”。
你的缺陷也是明显的,也许你太生动,太优秀了,你不能容忍平庸,很难与别人苟合。每到一个场合,你都要当主角,你受不了沉闷。这样就难免得罪人。我向你提出这一点,你微笑着接受了。
如果这是天意,那么我无法抗拒;如果这是痛苦,那么我只能承受。今生今世,我们无缘共度尘世上的每一个日子,老天为什么要让我们相识呢?我常常叹息,我没有这河水幸运,它们从我的脚下流走,又流到你的门前;我没有你对面的青山幸运,它们和你遥遥相对,每天都能看到你。而我只能在梦里,思念你!
我的心里珍存着一串电话号码,我知道你就在电话的那端等我,然而我从来不打这个电话。我想听你的声音,那充满磁性的男中音,我又怕听到你的声音,我怕我忍不住哭泣。
世上真有心心相印吗?那么在我梦见你的时候,你是否也梦着我?在我想你的时候,你也在想我么?
作 者 简 介
骆淑景,女,六十年代生人,现居三门峡市卢氏县;喜爱文史,笔耕不辍,著有多部长、短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