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廉《张丽人小像》及清末岭南文人雅集
鲜画仕女 雅秀绝俗
居廉擅画花鸟、草虫及人物,尤以写生见长，他在绘画中善于師古，也能出新意。在花鸟绘画中，居廉、居巢创造性的撞彩撞粉技法影响岭南花鸟画坛数十年。居廉的人物画师承多元，笔法细致，设色妍丽，高剑父曾评价其师“鲜画仕女，偶一染翰，雅秀绝俗，别绕风致”，可见居廉的人物画数量较少，而仕女题材尤为稀少且出众。在清末，仕女画的人物造型呈现程式化的态势，居廉延续了这一时期主流的人物表现方式，在画作的整体布局和细节表达上，则非常的细致、精准与独到。正如本幅《张丽人小像》，仕女柳眉细眼、娴静雅逸，抚琴而坐，若有所思，衣饰线条流畅飘逸，体现出不俗的笔墨功力。作品意境秀雅，颇具文人画的逸趣。画作有二十余则题跋，蔚成大观，多为当时岭南地区的官员、学者、诗人。此幅作品，也是当时文人、画家借题文会的盛况。
北京翰海2020秋季拍卖会 古代书画 居廉 《张丽人小像》设色绢本 立轴91×30cm
广传深授 画派鼻祖
居廉广收门徒，桃李天下，他悉心培养出一批遍及两广的学生，如广西的杨元晖，福建的陈芬，广东的高剑父、陈树人等，曾活跃于20世纪的伍懿庄、张纯初、容祖春、关蕙农都出自他的门庭。其晚期弟子高剑父、陈树人创立了于近代岭南画坛影响极其深远的“岭南画派”，尤其是高剑父，后来成了“五四”以后首倡中国画革新的先导，他的技法与画风曾直接受过居廉的传授和影响。从美术史的角度，居廉的艺术贡献不仅在于绘画成就，还有其技法与画风的广传深授，对岭南画坛绵延已久的影响，可以说，居廉是承前启后的一代匠师，堪为“岭南画派”的鼻祖。
岭南张乔 颇具传奇
本幅《张丽人小像》，画作人物为明末广州南园诗社女侍张乔(1615-1633)，又名张二乔、张丽人，关于她的生辰有明确的记载，根据明黎遂球撰歌者二乔张丽人墓志铭拓本（今藏广东省博物馆），张乔生辰为万历乙卯年三月十六日，她虽出身低微，却“美而工诗，敏而好学，琴棋书画，无所不晓”，她的诗词收录于《莲香集》。张乔与明末岭南最有名望的忠节人士陈子壮、黎遂球、邝露、彭孟阳等人来往密切。张乔年十九而逝，彭孟阳将其葬于广州白云山沙河镇梅花园（今广东省博物馆藏有明彭孟阳题妆台石拓本），同时邀集诸名士，各为赋诗一首，植花一本以表敬意。因张乔生前品节坚定，颇具爱国情怀，后世岭南文人常以张乔为题，绘画赋诗，寄托情怀，砥砺名节。
百花冢已成古迹 五十年前亦有纪念
清中期之后，张乔花冢渐渐被称作百花冢，数百年间为广州名胜。1954年，身在北京任职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的叶恭绰有感于修缮京师袁崇焕墓一事，念及张乔百花冢，数次致书粤中好友，叮嘱寻访其下落。但经两次搜寻，友人们都无功而返。1956年4月26日，广东省文史馆、广州市文史馆联合在六榕寺的市馆馆址，举办了“明张乔三百四十一周年生日雅集”现场展示了张乔画像，百花冢的墓志铭与妆台石拓片，以及多位岭南志士的诗书画轴卷。此后近三十年，世事变迁，百花冢芳踪成谜。直到1984年，终于在沙河梅花园一带确定了百花冢的位置，现存1座高约3米的花岗岩妆台石，上刻朱红三字“百花冢”，目前已定为文保古迹。
身为晚明时期岭南地区的诗舍女侍，张乔和“百花冢”为何在数百年间，一直被岭南人所牵念？一方面是她本身颇富才情，不趋炎附势，，被后世称为“爱国女诗人”，更深一层还在于她与忠义之士交往，这些人士志趣高洁，在明清易帜之际无一变节，投笔从戎，进而成为岭南爱国精神的某种象征。
文人雅集 借典抒怀
从这个角度再来看居廉本幅《张丽人小像》则更具深意。本件书画也是目前所见记载最为清晰的一次清末岭南诗坛为“明张丽人祝寿”进行的文人雅集。画作附二十余家题跋，包括李长荣、崔俊良、潘恕、王家齐、卢延熙、谭莹、徐灏、陈壎等。这些人士多为岭南诗坛的名人，他们以诗集会，互有应答。其中的李长荣（字子虎），与诸多诗人交往甚密，所居柳堂是当时岭南诗坛中心，他将师友二百一十七家集录成册，本画题跋诗词“雨丝风片欲愁人，谁吊芳魂话净因……识得表忠深意在，一佳人附两倩人”收录于李长荣《柳堂诗友诗录》，另一则“杜鹃花落春将暮，雨洗行人踏青路……情根未死应含笑，合唱风流殿撰知”录于潘恕《双桐圃诗钞》，别见李长荣《柳堂诗友诗录》。“酹花塜于荒阡白云刹古……，续莲香而撰集，人各赋诗”录与谭莹《乐志堂文绩集》。
本画的二十余则题跋，记录李长荣、崔俊良、潘恕等岭南文人在同治壬戌二月十六日在双桐圃、三月十六日在海棠花馆，以“祝明张丽人生日”，举行两次文人雅集。集会之地双桐圃为潘恕私园，海棠花馆为黎遂球公晴眉阁故居。题跋内容一方面是讲述张丽人的生平、品格、才华，她与岭南文人的诗词唱酬。另一方面多次提到明代岭南文坛享有盛名的黎遂球。黎遂球是岭南文坛引以自豪的“牡丹状元”，也是晚明时期著名的抗清将领，在文学领域，黎遂球与十一位文人发起重建文学团体“南园诗社”，是岭南诗坛崛起的奠基者，在明清易帜之际，他援助军队，率兵抗清，最终壮烈殉国。此后至近代，在岭南文坛，“牡丹状元”精神一直被传播颂扬。清代广州海棠书院，每年都会在黎遂球生日那天举办特别的纪念仪式，同时也会为他的生前好友张丽人祝寿。据此，可以看出，张丽人的形象已经和这些爱国文人紧紧结合在一起，在清代岭南文坛，为“明张丽人”祝寿是一件颇具象征意义的雅集，这些官员、学者、画家、诗人相聚，借典抒怀，以古励今。
作品题跋释文
画作题跋的部分文人
1、李长荣(1813-1877年),字子黼、子虎、紫黼,少字文炳,号子虎居士,斋号柳堂、深柳堂,广东南海茅洲乡人,世居广州，与诸多诗人交往甚密，所居柳堂是当时岭南诗坛中心。咸丰十一年（1861年）编《柳堂诗友诗录初编》，同治十二年（1873年）再辑《柳堂师友诗录二编》，后编有《柳堂诗话》、《柳堂诗友诗录》等。
2、郑献甫(1801-1872)壮族，象州县寺村乡白石村人，原名存纻，为避咸丰(爱新觉罗·奕詝)名讳("纻""詝"同音zhù)，以字称呼，别名小谷，自号识字耕田夫。晚清著名经学家。
3、潘恕（1810-1865），字子羽，一字梦莲，号鸿轩，贡生，著有《双桐圃集》、《双桐圃诗钞》、《灯影诗余》等。
4、谭莹（1800—1871），字兆仁，别字玉生、玉笙，广东南海人。道光二十四年甲辰（1844）举人。著有《乐志堂集》三十二卷。
5、徐灏，字子远,一字伯朱,号灵洲，贡生,官广西知府,广东番禺人，着有《说文解字注笺》。
6、王家齐，字兰汀，浙江金华人，官广东盐场大使。
7、陈春荣，字朴卿，著有《香梦春寒馆诗钞》。
8、罗楷卿，字上桢，杭州诗人，著有《菉园诗钞》。
9、崔嵩生，讳名俊良，广东番禺人，撰《瑞香吟馆遗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