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日落与浜里炊烟

文:吴建昌

  近日正好在上唐诗宋词单元,其中课外阅读中有首王维的《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的诗,那诗里面的“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诗句勾起了我对老家老渡口曾见到的“渡头落日”和“浜里炊烟”美好的回忆。因为我们这里不叫“墟”,自然村一般叫“浜”的,所以斗胆地改了一下叫“浜里炊烟”。

  我老家是真正的乡下,在窑廊的西北角,距窑廊集镇约六里路。村子四面环水,无论到窑廊,还是到西塘,进出村子都要摆渡。到窑廊去的渡口在村的正南面,叫白老鼠湾(不知为何是这个名字,反正上代头传下来就这么叫的)摆渡口,是我们村自己设的渡口。还有一个渡口在村的西北角,就是我家所在浜倪家浜,叫红旗塘渡口,渡口是隔壁公社塘东村设的,红旗塘渡口是当时年走西塘古镇官道的必经渡口。

  白老鼠湾渡口里宋家浜约有三四埭田(约三四百米)的距离,渡口北面是大片的稻田,渡口有两小间瓦房和一片不大的竹园,渡工阿来伯跟他儿子就住在那房子里。渡口所在的河就叫白老鼠湾河,它东连幸福河,西接江泾塘,南距南宙村最北面的浜也有四五百米的路,所以视野开阔苍茫,只要是晴天,就会天天有“渡头余落日”的美景。

那时候,我正在读初中,不过读的是农村附设初中班。当下的年轻人而言,附设初中班可能是很陌生的一个名字。附设初中是那个特殊年代里为解决农村孩子读初中的困难而在较大的村小学开设的初中教学班,作为对乡镇一级正式的初级中学的补充。有的地方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附设初中还存在。譬如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调到另外一个镇的初级中学担任校长时,那个镇还有附设初中,我到后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才把附设初中合并到了镇中学。附设初中办在南宙村的塘北桥小学,三个村合办的,这样每天上学放学都得摆渡往返。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放学,我们村到附设初中约有三里路。冬春两季,昼短夜长,太阳下山来得快。下午放学,同学几个,走走闹闹,玩玩耍耍,走到渡口,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渡头余落日”了:一轮血红色的太阳,在慢慢地朝着地平线走去,余晖残照,西边的天际火红火红的。人坐上渡船,远眺远方,又见余晖倒映在水中,波光粼粼,散发出五彩瑰丽的光彩,满江瑟瑟满江红。夏秋两季日长夜短,下午三四点钟太阳还是高挂空中,而夕阳西下时我们已经在家里,玩的玩,割草的草了,有时则已经坐在了灶口往灶肚里塞着稻草开始烧晚饭了。所以,夏秋时节的绝大多数的渡口落日是少有机会见不到的。不过浜里的炊烟是一年四季的都有的,一年四季都见得到的。

  浜里一日三餐升炊烟也不是孤烟,而是诗人笔下的“依依墟里烟”。一个浜几十户人家,几十户人家是同一个生产小队。大集体时代,统一出工,统一收工,所以也就决定了基本上是差不多时间烧火做饭。那时家家户户做饭用的都是柴火灶,即现在所说的老灶头。家家户户的房子(或草棚)屋面上都有一根烟囱,早中晚时,浜里的屋顶上树梢间总会弥漫着一层薄纱似的烟雾,隐隐预约地飘散着烟火味。不错,那就是浜里的炊烟。

清晨的炊烟,风轻云淡,清淡疏朗,袅袅娜娜,有“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感觉。炊烟升起,母亲坐在灶口,不时地往灶口里塞着稻草结,彤红的火光映红母亲的脸,将锅里的青菜泡粥或是面糊疙瘩烧好。我吃上一碗热乎乎的菜泡粥或面糊疙瘩,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炊烟渐渐地在高空中越飘越远。这时父亲会开始拌好米糠饲料去喂猪,而后会在木制的小槽放也进去一些米糠喂小鸡大鹅。此时此刻,我和同学们则唱着“火车向着韶山跑.......”走在上学的路上。

中午时分,一股盘旋的青烟从浜里的食堂上方冉冉升起,沿着草屋屋檐,随着清风,缠着树梢,袅袅上升,在天空上形成一个大大的顿号。它似乎在向田野里忙于“双抢”劳动的人们打招呼:“该休息了,吃午饭了”。在田头劳动的每年,此时此刻望见炊烟,好像看见“双抢”食堂里的照观师傅正在汗流浃背地往每一人家的饭篮里盛着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队长金泉叔的一声哨子过后,大家急匆匆奔向炊烟升起的食堂走去。拎着饭篮朝自家走去,美美地吃好中饭,然后又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为下午的劳动积蓄新的能量。

傍晚,晚霞燃烧西边的天际,炊烟升起,浜口浜底顿时热闹起来了:辛苦劳动了一天的人们扛着各色各样农具回家了,鸡鸭鹅狗在篱笆小院里“叽叽嘎嘎”唱着欢迎曲。落霞的余晖透过树丛,照在人家的墙壁上,照在近水人家的河桥边,洗菜洗衣的柔嫩白皙的巧手,揉碎了的晚霞金光,向四周漾去漾开去。浜里人家,轻烟若雾,随风飘拂,。不一会儿,各家门口的场地上,已摆好四方桌子、条板长凳,桌上饭菜飘香,一家几口围坐一起,其乐融融。一天的劳累,顿时烟消云散

浜里的炊烟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风里来雨里去,一辈辈经久不散,昭示着烟火的继续。炊烟在有风的日子里,风雨飘摇,在无风的日子里,袅袅娜娜、和颜悦色。炊烟是飘浮在天空上,最懂人们的感情,不肆张扬低调处事浅色调的云朵。

随着时代的发展,村口的渡口早已消逝,但渡口的日落美景不会因渡口的消逝而消逝,如今依然在,且会生生不息;但浜里炊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浜里人家的柴火灶早已被煤气灶所替代,炊烟也就随着老灶头的消逝而消逝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浜里炊烟的消逝,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是乡村前进的必然。不过少了“依依墟里烟”的乡村,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老家渡口日落美景、浜里炊烟,是我认为我见过最美丽的风景。满江瑟瑟满江红的渡口落日美景、袅袅娜娜的浜里炊烟是我梦里的原乡。走进她,我的心中就会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温馨。

渡口余落日,浜里上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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