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炎热季节想到防蚊灭蚊 | 马其亚

前几天，四岁半的小孙子手捧儿童画报，问我：“爷爷，你见过蚊子吗？”九岁半的大孙子也问我：“什么是蚊帐？”我回答他们：“爷爷见过很多很多蚊子。蚊子长着尖尖的嘴巴，专门吸人血，还会把很多疾病传染给人。蚊帐是纱布做的，有很多小孔，人睡在里面，外面的蚊子就不能进来了。”

蚊子和蚊帐对如今的孩子，竟是十分陌生。而我从幼年起，每年都要跟蚊子打交道半年以上，深受蚊子戮害，对蚊子深恶痛绝。

我家第一次用上蚊帐，大约是我20岁时，我用上蚊帐是我24岁上大学时。20岁以前，我看过几次别人家的蚊帐，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蚊帐，那时是稀罕物，只有很少经济条件好的家庭才可能用得上。

遥想当年，夏天的夜晚，到处都是蚊子的天下。蚊子不仅多，而且极其猖獗，一咬一个木疙瘩，又疼又痒，十分难受。人不能停下，不然浑身都会被蚊子包围。更不能睡下，否则蚊子会围着耳朵“嗡嗡嗡，嗡嗡嗡”，像电影里的轰炸机那样俯冲来俯冲去，轮番轰炸，没完没了。即使浑身裹上被单，鼻子和嘴巴还得被蚊子叮咬。有时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会发现两手都是血，那血是蚊子的，也是我的。

蚊子不仅叮咬人，也叮咬其他动物。人们经常看到，生产队的牛驴等牲畜，白天黑夜尾巴甩个不停，甚至乱蹦乱跳。那尾巴白天打苍蝇打牛虻，夜晚打蚊子。

不仅夜晚，白天也有一种花蚊子，到处乱飞，不小心被它偷袭，马上就在叮咬处起个大疙瘩，疼痒难忍。花蚊子还特别狡猾，飞行路线曲里拐弯，很难抓住它。

那时候，不仅农村，城市里的蚊子也很猖獗。我家东院的大爷在县城工作，他回家时经常说县城的蚊子比农村的个头大，叮咬人更厉害。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一个用来沤肥用的大水坑，许多蚊子都是从污水里产生的。县城的下水道更容易滋生蚊子。

为了防止蚊子叮咬，人们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在房间里点浓烟，在外面睡的时候在上风头点浓烟。其实，收效甚微，人被浓烟熏得更是难受。早年还有人点浓烟时在火里撒六六六粉，这样不仅蚊子不见少，反而还出现农药中毒。

那时夏天，室外有风的地方，比如社场、高坡、堰头，就是晚上睡觉最理想的地方。一条芦苇席、一条被单、一个枕头，还有一把扇子，这是夜晚睡觉必须的几样东西。我家屋后紧靠大路，路两旁栽有洋槐树，地势比较高，夜晚路上行人稀少，更没有车辆来往。一到傍晚，路两旁就排满了芦苇席，有时能有好几十口人聚集，男女老少，说说笑笑，吵吵闹闹，谈天说地，讲古论今，虽然也有零星的蚊子，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最怕的是阴雨天。室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房间里又热又闷，还又黑咕隆咚。人只能任凭蚊子叮咬，那是度日如年啊！有时忍受痛苦熬到下半夜，也许能迷糊一会。父母亲担心我不能休息好会影响第二天上学，有时就轮流用蒲扇给我扇风。

那时，市面上还没有出现化学纤维，做蚊帐的纱布是棉的，买纱布需要很多布票。每个人分得的布票连做一身衣服都很困难，哪里会有布票买纱布？况且买纱布的钱也不少。偶尔供销社布柜会有纱布卖，绝大多数人只能望而兴叹。

蚊子能通过血液传播很多疾病，其中最严重、最广泛的就是疟疾。疟疾有四种类型：恶性疟、间日疟、三日疟和卵形疟。那时，不得疟疾的人极少。我记得自己几乎年年都发疟疾，有的一年几次。我得的是间日疟。一般上午十点左右，正在听课或者劳动，突然感到身体发冷，打哆嗦，我就意识到疟疾来了。赶紧跑太阳底下晒或者盖上所有的被子和衣物，冷得浑身发颤，嘴唇发紫，牙根咬得咯咯响。紧接着就是发高烧，大汗淋漓，皮肤蜡黄，浑身酸软无力。大约折腾两三个小时，还是无精打采，毫无食欲。我跟许多人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只要一发烧，必然口腔溃疡，嘴角起泡。有时疟疾好了很多天，嘴角的泡还有。如果不及时服药，第三天上午十点疟疾必定再发。有了经验，我就去大队卫生室或者公社卫生院买那种大白片，医生说是氯喹，提前服用，疟疾就不会再发了。打奎宁针效果最好，可是医院经常缺货。

疟疾最容易引起肝大，凡是得过疟疾的差不多都是肝大。我曾经参加过征兵体检和上大学体检，都是肝大二厘米。当兵，肝大就是体检不合格。

疟疾这种传染病，可能祖祖辈辈都有，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治疗的，但是一直没有太好的药物，更没有蚊帐，祖先们也是受尽了折磨。解放以后，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把蚊子列为四害之一，重点治理。我就记得当时到处都有防蚊灭蚊的宣传标语。老师也告诉我们，铲除杂草，填埋臭水坑，减少蚊子滋生环境，让蚊子幼虫孑孓无法生存。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连续两三年党和政府组织全民服药，疟疾发病人数才越来越少，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疟疾基本上得到了根治。我自从全民服药以后就再也没有得过疟疾。

改革开放以来，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环境卫生也越来越好，防蚊灭蚊的手段越来越先进，蚊子比以前少了很多。以我家为例，早先住平房时，要特别安装沙门纱窗。夜晚睡觉前先在房间里点那种冒烟的灭蚊片，或者用灭蚊药在房间里到处喷洒一遍。蚊帐必不可少，有床必有蚊帐，蚊帐都是轻薄透明的。有时候蚊帐没有关严，就有蚊子钻进来，醒来一看，蚊帐顶上、蚊帐外墙壁上会趴着红色鼓肚蚊子。如果打死它，蚊帐上，墙壁上 ，手上，都会沾染血迹。住了楼房以后，纱窗是必须安装的，纱窗和大门都是常关的，蚊帐用不着了。夜晚睡觉，偶尔可能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响，这时点上盘式蚊香或者电蚊香，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了。盘式蚊香有缺点，它发出的烟，熏蚊子也熏人，后来大家都用那种对人无害的无烟电蚊香。三年前，我一下子网购了三百片电蚊香片，偶尔会用一次。现在还有两百片不止。今年春天以来，我们家就没有用过一次电蚊香。奇怪的是，如今晚上出去玩，很少遇到蚊子。曾经在白天好像幽灵般乱飞的花蚊子，我这些年就从来没有见过。

我这俩孙子，赶上了好时代。他们极少见过蚊子，极少被蚊子叮咬，根本没有见过蚊帐，更没有见过疟疾病人。我说的防蚊灭蚊，对于他们，那是遥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