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耶鲁大学首次发现珍贵档案,引发燕园华表何时从圆明园运来问题的新探讨

燕园华表鲜为人知的秘闻  之二

目前关于燕园华表的研究著述,大多认为燕园这对华表是1925年从圆明园运到燕京大学校园。

事实似乎与此有些出入。历史的真相到底怎样呢?

我们还是先从源头——圆明园华表说起。

圆明园安佑宫华表的来历

圆明园四十景之一的“鸿慈永祜”,亦称安佑宫,为清帝御园皇家祖祠。本景是一处大型寺庙园林,占地2.9 5万平方米。其中的主体建筑“安佑宫”,是圆明园体量最大、规格最高的建筑,乾隆五年(1740年)开始建设,乾隆八年(1743年)竣工。安佑宫大殿内最初仅供奉康熙、雍正二帝“圣容”,后又相继供奉乾隆、嘉庆、道光三帝画像。

图片说明:鸿慈永祜手绘图

图片来源:《圆明园百景图志》 圆明园管理处编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2010年9月第1版 P111  以下简称《圆明园百景图志》)

图片说明:安佑宫平面图

图片来源:《中国营造学社汇刊》,1931年第2卷第1期)

安佑宫门外南端山口之内,正牌楼一座,其南面有一匾额,上书“鸿慈永祜”,为乾隆御笔。“这是一座由三个门与四段琉璃壁组成的“龙凤门”式琉璃牌坊。牌坊内外两翼各有一座石华表,通高约8米”(《圆明园百景图志》 P112)

图片说明:安佑宫华表示意图

图片来源:《圆明园史迹图考》焦雄绘制、撰文   学苑出版社  2011年5月第1版

图片说明:法国人罗伯特.德.赛玛耶伯爵于1882年前后拍摄的鸿慈永祜(安佑宫)华表及松树

图片来源:《昔日的夏宫圆明园》 刘阳著  学苑出版社 2011年10月第1版

顺便指出,《昔日的夏宫圆明园 》一书中,上图的原文字说明说图中的树是“松柏树”。对此,笔者请《风物:燕园景观及人文底蕴》一书的副主编、先后在北大生物系、北大园林科工作过的张耀鸿老师,对图片上的树种进行了初步鉴定。张老师认为,“大部分是油松,较粗的,树干白色的是白皮松。油松多,白皮松少。树干较直的是白皮松,弯曲的是油松,由于树多不透阳光,故长的有些扭曲”。按张老师的专业意见,安佑宫华表周围的树种应该都是松树。

关于安佑宫的建成时间,中国营造学社编辑的《圆明园大事年表》也记载,1740年,仿寿皇殿制于圆明园内建安路宫,1743年,安佑宫成,即后定之鸿慈永祜也(《中国营造学社汇刊》,1931年第2卷第1期)

综上所述,安佑宫建成时间应该是乾隆八年即1743年,而并非目前一些研究著述认为的1742年。由于这两对华表的准确竖立时间不详,我们也只能这样表述这两对华表的竖立时间:最迟应该是在乾隆八年(1743年)。目前多数研究著述表述的“最迟在1742年完成制作”,似不够准确。

燕园华表到底是哪一年从圆明园运来的?

我们先看国外保存燕京大学原始档案最多的耶鲁大学的相关文献,是怎么记载华表搬运年代的。

笔者在写作本文之前,为了全面了解圆明园华表的相关史实,特别委托旅居纽约的北大77级校友杨光师兄,请他帮助查询耶鲁大学图书馆的相关原始档案。杨光师兄从小在燕园长大,对燕园的一草一木几乎了如指掌,对燕大历史的了解颇深。在今年纽约新冠疫情爆发最猛烈的时期,他慷慨答应了我的请求。杨光师兄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浏览了大量原始档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居然查找到了与圆明园华表、燕园华表相关的大量图文档案,首次发现了不少在国内研究著述中从未见过的与圆明园华表、燕园华表相关的珍贵档案史料,并对这些档案作了英译汉的文字翻译。

我们先看看其中圆明园华表搬运、竖立的珍贵图片档案。

图1

这份编号为7379的图片档案的文字说明:圆明园柱子(华表)于1922年移走,9年以后(1931年)竖立在燕园。档案收藏时间为1927年10月。

从这张照片及其文字说明,可以得到以下信息:从服装看,搭起木架准备搬运的时间应该是冬季;现场参与搬运华表的人员,初略统计近40人;搬运华表的木架共搭了七层;现场有两位外国人(一男一女)督阵;右边那只华表顶端的神兽“犼”已经不见了。

图2

在份编号为7398的图片档案的文字说明:正在竖立1922年从圆明园移走的一根柱子。档案收藏时间为1931年10月。

从这张照片可以得到以下信息:现场参与安放华表的人员,初略统计约数十人;安放华表的木架共搭了八层;右侧的建筑应该是穆楼(今外文楼)西边的一角;北侧那根华表已经先竖立安放好;本图片记录的是正在竖立南侧华表的场景。

图3

这份编号为7399的图片档案文字说明:正在竖立1923年从圆明园移走的一根柱子。该档案的收藏时间为1931年10月。

从这张照片可以得到以下信息:现场参与安放华表的人员,初略统计约二十多人;安放华表的木架共搭了六层;背后的建筑应该是穆楼(今外文楼)西边的一部分; 本图片记录的是正在竖立北侧华表的场景。

图4

这份编号为7400的图片档案的文字说明:正在竖立1924年从圆明园移走的一根柱子。档案收藏时间为1931年10月。

从这张照片可以得到以下信息:背后的建筑应该是穆楼(今外文楼)西侧的一部分; 本图片记录的是北侧华表竖立安放基本完成的场景。

图5

这份编号为7401的图片档案的文字说明:正在竖立1925年从圆明园移走的一根柱子。档案收藏时间为1931年10月。

从这张照片可以得到以下信息:现场参与准备安放华表的人员,初略统计约二十多人;左侧的建筑应该是贝公楼(今办公楼),右侧的建筑应该是睿楼(物理楼); 本图片记录的是准备竖立南侧华表的场景。

上面5张珍贵照片,向我们展示了当年在燕大基建处负责人翟伯主持下,从圆明园移走华表的真实场景;若干年后在燕园竖立华表的详细过程。这些珍贵档案,填补了国内相关研究文献中一直缺失的燕京大学从圆明园移走华表、在燕园竖立华表的图像空白。

不过,如果仔细分析上述5张照片的文字说明,会发现有一些自相矛盾和不准确之处。比如,图2和图5记录的都是南侧华表的竖立场景,但图注里关于这根华表从圆明园移走的时间却不一致,图2说是1922年,图5却说是1925年;类似的,还有图3和图4,记录的都是北侧华表的竖立场景,但两个图注里关于这根华表从圆明园移走的时间也不一致,图3说是1923年,图4却说是1924年。

对此,杨光师兄作了解释和评论:“这些图注里最上面的文字可能并不可靠。因为很明显不是原图的,而很可能是耶鲁图书馆在电子化图片时,后加上去的。原图注并没有哪年移出圆明园的准确信息”。

燕园这对华表到底是哪一年从圆明园运来的?这个问题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在燕京大学当年的报刊中,找到了这个问题的官方答案。

1931年5月22日出版的《燕京大学校刊》3卷34期一版,刊登了燕京大学5月1日致北平市政府的一份公函。公函中有圆明园华表搬运到燕园时间的明确记述:“查安佑宫雕花望柱(注:民国时期所称“望柱”即指“华表”)原有四件,敝校因其弃置荒郊,恐致损坏,爰於民国十三年商得逊清帝室之同意,移其三件存于敝校校园……”。这里,作为燕京大学校方写给北平市政府的一份公函,其内容应该是很正式很严谨的。由此可知,圆明园华表搬运到燕园的时间应为1924年。

国家图书馆谢冬荣先生的相关研究,也证实了上述结论。谢先生查阅了北京档案馆保存的当年“清理圆明园园产事务所”在给北平市政府的一份呈文中,对这三根华表运离圆明园经过的详细说明。该呈文明确记载:1924年冬......正在修建校舍的燕京大学私自运走了圆明园安佑宫前的三根华表”(《漫谈文津街馆区内的文物》,谢冬荣著,载《文津流殇》2016年第3期)

上述两条证据,应该是目前为止我们能看到的较为可信的相关记录了。至此,可以明确:圆明园三根华表是1924年冬移到燕园的,而并非目前多数研究文献所述的1925年。

本文写作得到以下师友的热情支持、帮助,在此特别鸣谢:

纽约北大校友杨光师兄、北大档案馆、校史馆馬建鈞馆长、北大图书馆学系同学、首都图书馆陈坚副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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