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时候
川濑敏郎《一日一花》里的今日花是冬蔷薇,所选插花器皿为罗马时代的玻璃瓶。一朵墨红色半开的蔷薇依在瓶口,另一只展开手臂伸向高处。我在夜晚的灯光下看这幅图,觉得那瓶口的花像极了古时青楼门口的女子,涂着嫣红的唇,略微忧郁神情,只等那浪荡的公子来访,然后,才娇啧一声,又假意推攘几下,遂关了门,咔哒一声,世界被闪在门外。
不喜开成红色的硕大的花,那花太艳丽,与俗世配,不与小女人的情趣配。我看入眼的只有开成雾团子一样的花。要一大丛,花开的时候,或粉,或白,连成一片。从远处瞧,就是花海,跌入花中的女子会长出蝴蝶样的翅膀。从近处瞧,每朵花都是一个独自的个体,绝不勾肩搭背,绝不藕断丝连。所有的花看上去都是水灵灵的,格外鲜嫩。择一瓣花叶子,放在鼻下嗅着,或者,放在齿间咬合,或者,压根儿就不去伤害她,只是顺手夹在手中的书本里,香气逃不脱,颜色也逃不脱,隔年不经意地瞧见,那哪里是干花瓣儿,分明就是一段逝去的光阴。
那天去母亲家蹭饭,也顺便蹭她养的花。这一日得的是佛肚海棠。顾名思义,这花长着一个可爱的胖胖的大肚子,只在花尖儿处探出几支花梗子,花梗子上长着荷一样的花叶子。也开花,桃红色,也开在颈口处,还开得细碎。令我惊讶。
川濑敏郎是一个真正热爱花的人,舍不得秋花在渐来的冰雪里枯萎凋零,宁愿折来在花瓶里养着,还要选个合适的瓶子来配她。至于什么花配什么瓶子,全靠主人一时的兴起。大红配大紫,小巧配玲珑。艳丽的花儿配个颓色的老旧坛子,娇小的花儿就许个结实的骨瓷,怎么搭配都不为过,花儿们都喜欢被重视。插在瓷器里的花开也不会多日,但比较外面的世界,花儿们是要感谢这恩赐的。不是每朵花都被川濑敏郎看得上,入他眼的,想来都是努力修炼过的花里的妖们。各花入各眼。比如我看我的海棠,她明明不娇媚,有着大肚腩,然而她却不间断地开花,一小朵接一小朵,一小堆儿紧着一小堆儿。花是聪明的吧,知道如何讨主人的喜。
我就不会讨别人的欢喜。小半生过来,只有父母姐妹不嫌弃我的笨拙。明泽有时都不理会我的,他以为我唠叨。然而,有几个母亲是不唠叨的?怕是真的老了,才不会多说一句话,那话,都噎在喉咙里,咳也咳不出了。
转眼就是年关了。这一日的上午,我在临街的路上看到某人,他眼里忽然笑出温暖的春意来。我心里也雀跃着,觉得年来了真好,每个人都喜乐着,祝福的话垒了一层又一层。我在冰雪的路上走着,忽然很想念花开的季节。我觉得花开的日子,才是属于女人的,才是属于我的。我不介意花开很晚,我只在乎花开的时候,那个人,依然陪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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