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赵明宇小说：讲究

讲   究 □ 赵明宇

　　谷月琴做少女的时候，就把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一尘不染。谷月琴喜欢弹古筝，每次先洗手，后焚香，端坐窗前，芊芊玉指舞蹈一样起起伏伏，一曲悠扬的曲子如水流来。

　　谷月琴下厨，对蔬菜精挑细选，细细加工，搭配艳鲜，让人食欲大开。

　　平日里，谷月琴云髻高挽，眉描得细，唇涂得红，粉白色的旗袍难见一道皱褶。

　　可惜她命运不济，嫁了一个邋遢男人。民国六年，父亲因为输了一桩官司，赔光了家财，一气之下，死了。没钱葬父，谷月琴卖身给城内刚死了老婆的牙医柳大举填了房。柳大举虽然是医生，却从来不讲究，闲暇时，一边喝茶，一边用手指搓脚趾。谷月琴最看不惯柳大举这副猥琐恶心样子。

　　谷月琴说，你能不能改掉你那劣习？柳大举眨巴着小眼睛，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倒是管起男人来了。谷月琴一气之下，搬到侧室去住。柳大举跟到侧室，却见谷月琴手持一把剪刀，瞪圆了杏眼说，你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柳大举吓出一头汗，退出来，满腹的委屈。谷月琴花容月貌，柳大举却碰不得，近身都难。柳大举心如猫抓。

　　军阀孙殿英来元城做督军，犯了牙疼。柳大举一副药治好了。孙督军很高兴，说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柳大举讪笑说，我老婆不让我碰。

　　孙殿英愣一下，笑得眼睛出水，你老婆不让你碰？你找我？

　　柳大举讷笑说，我是想让您吓唬她一下。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把她买回家，整天看着，像一块香气四溢的肥肉在眼前晃悠，却吃不到嘴里，你说我亏不亏。

　　孙殿英挠着脑袋笑了，奶奶的，是这个理儿。这闲事儿，该管。

　　翌日，孙殿英来到柳大举的家，问谷月琴，你就是柳大举的老婆？

　　谷月琴正在弹古筝，一看过来几个当兵的，站起身，点点头。孙殿英说，你男人娶你是花了大价钱的。你为人妻，却不让男人睡，不尽妇道，该拉出去毙了。

　　谷月琴的脸红了，却不惧怕，低头不语。孙殿英打量着谷月琴，话锋一转说，这小娘们儿真是有意思，念在柳大举的面子上，权且不杀你。但是本督军命令你，如再不恪尽妇道，必定要处决你。

　　说完，瞪了一眼，带人离去。

　　过几天，柳大举来找孙殿英，哈着腰说，督军大人，您的命令管用了，那娘们儿让我睡了。

　　美得你！哈哈哈。孙殿英大笑，说中午别走了，我刚弄了一坛好酒。

　　酒摆上来了，还没开喝，有人在门外扯着嗓子喊柳大举：快回家看看吧，你老婆自尽了。

　　柳大举撂下酒杯跑了回去，孙督军也跟着去了。柳大举回到家，哭天嚎地地说，三十块大洋啊，就睡了一晚上，我真他妈的冤大头啊。

　　只见谷月琴双目紧闭，一身葱绿色妆饰，像是要去赴宴一样，手里握块粉红色手绢。尤其那脸蛋，涂抹得粉里透红的光艳。

　　孙殿英吐了一口唾沫说，奶奶的，死得这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