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大赛作品83】亢杰:书袋亡斧者(小说)
书袋亡斧者
文/亢杰
北京是六朝古都,胡同儿怎么也得有上千条吧?这其中有一条不为人知的胡同儿叫书袋胡同儿。书袋胡同儿的由来无人可考,然而单从胡同儿的形状说倒也不难理解。本来东西走向的胡同儿,忽地多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死胡同儿。胡同儿尽头就一个院,形似书袋。徐大姐就住在这儿。
徐大姐今年三十六,有个上小学的女儿,所以天还没亮就早早起床,开始给孩子做早点,收拾书包。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倒夜壶。住过大杂院儿都知道,这厕所院里可没有,得上外面的公共厕所。书袋胡同儿离公厕不算近,所以冬天家家都备着夜壶。徐大姐撩开棉门帘儿,端着夜壶正准备去公厕倒夜壶,可还没走到院门口,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疼倒在其次,手里的夜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里面的尿一点儿没糟蹋,全扣身上了。这金属夜壶在地上,摔得叮当作响,院里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仍是一片平静。只有离院门最近的齐老二家亮着一盏小灯。齐老二他奶奶齐老太太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动也没动一下。倒是他家中的小狗汪汪地乱叫了几声。
徐大姐忍着疼回屋简单收拾一下身上的尿便出了屋。这一跤摔得不明不白可不行!离院门不远是公用的水池子。水池子边上结了淡黄色的冰,里面还冻了个烟头。敢情有人往水池子里倒尿,还倒外边了!徐大姐这回可真不干了。谁干的缺德事儿,必须得搞清楚!仔细一看烟头,徐大姐全明白了,怒气冲冲地敲开了齐老二家的门。门一开齐老二就被徐大姐骂了个狗血淋头。
齐老二今年三十三岁了,目前还单着身。刚才院子里的动静,他是听到了,可要说那是他倒夜壶造成的,他可不认。无奈他是个结巴,想说却跟不上徐大姐的快嘴。一张脸涨了个紫红,只说烟头是他的,尿可不是他倒的。
徐大姐一听他不认更生气了,上去就要拽齐老二的衣服。齐老二不愿和女人动手,闪身进了屋。徐大姐拍着门大喊大叫,却也没办法。徐大姐的女儿关彤彤出来正要拉她妈回屋,却见齐老二手里提着夜壶走了出来。这壶里尿虽不多,但足以证明自家的夜壶还没倒。徐大姐转念一想,院里还有两户,孙大爷最近家中没人住,剩下的只能是王福了。王福夫妇在胡同口开了个包子铺,此时已在卖早点了。徐大姐让自己的女儿彤彤去找王福。
不多时,王福赶了回来,一打听原来是徐大姐要各家自证清白,于是回到屋中,不多时也端出有尿的夜壶。徐大姐满肚子气没处撒,非说齐老二进屋时间长,夜壶的尿是刚尿的。齐老二忍无可忍抄起自家夜壶往院中间一摔,喊了句:“就…就倒了。怎么着!”这一摔,自家夜壶儿摔坏了不说,这尿还溅到了徐大姐身上。徐大姐喊道:“理亏还想打人啊!别以为你是刚放出来的,别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我让你打!”王福一见要打架,喊着彤彤一起拉着徐大姐回了屋。这事儿算是不了了之,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徐大姐,嘴上厉害,可是心里犯嘀咕。这齐老二可不比之前照顾齐老太太的齐老大。听说他当年把人家腿打折了,所以一下进去了五年。自己刚离婚,家中没男人。惹了这么一个刚放出来的主儿,心中还真有些后怕。
怕什么来什么。这刚过了没两天,徐大姐在家看着彤彤背学校要求背的古文《人有亡斧者》。这彤彤平时看着挺机灵,一背课文就犯晕。“视其行步,窃斧也;视其颜色,窃斧也;听其言语,窃斧也。”就这么几句总是背错。徐大姐一生气,索性不管了,打算自己骑车去买菜。结果一推车发现不对,后轮车胎没气儿了。昨天骑车时还好好的。车放院里外人也进不来,只能是院里人扎的。能是谁?肯定是齐老二。齐老二放出来后找不到正经工作,就自己在胡同儿口支个修自行车的摊儿。他这是要又报复又挣钱啊!
徐大姐就烦人家玩儿阴的。她把自行车推到胡同口齐老二的修车摊儿,指着没气的后车胎冲着齐老二说:“谁弄的自己心里清楚。你看着办!”齐老二看了一眼车胎,回了一句:“跟谁说…说话呢?修车掏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听见有人吵架,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徐大姐一看人多胆子更壮了。什么大刑放出来的就知道欺负女人,什么吃着国家低保还养狗,逮什么说什么。齐老二插不上嘴,气得血气上涌,眼看从工具箱里拾了扳子就要动手,却忽然听边上有人喊:“快来人!打人了!”
这声音是从边儿上王福夫妇开的包子铺传过来的。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这边没打,那边儿都打上了,看热闹的自然都涌向了包子铺。徐大姐见没了支持者,也不说话了,跟着大家一起去了包子铺。
包子铺里好不热闹,两个满嘴酒气的男的把桌子掀了,正在打王福。王福的媳妇儿一边喊别打了,一边向边上看热闹的求助。说来也怪,这王福媳妇儿所到之处看热闹的人向见了瘟神一样后退,但就不走远。
徐大姐没敢上前拉架,赶紧打电话报了警。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王福的打还是没少挨。正在这时,齐老二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三拳两脚就把酒鬼给打跑了。看热闹的免费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一阵叫好,就差鼓掌了。徐大姐也看了个目瞪口呆,心想原来齐老二这么厉害。酒鬼刚跑片儿警小张就来了。本来说了要把人都带回所里了解情况,可偏巧这时彤彤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气儿还没喘匀就说:“齐叔叔您家的狗死了。”
齐老二一听狗死了,跑着就回了家。片儿警小张不明所以和徐大姐、王福一起追了过去。一进院儿大家看傻了。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大老爷们正在院里抱着小狗哭呢。徐大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还拿齐老二吃低保养狗说事儿呢。
齐老二看人都回来了,也不哭了,指着地上散落的几粒耗子药问是谁干的。徐大姐傻了眼。昨天刚在小厨房放的药不会让狗给吃了吧!齐老二见徐大姐看着小厨房神色有异,起身进了小厨房,发现墙角果然有耗子药,立时便红了眼,抬腿就把徐大姐家用木板自建的小厨房踹破一大洞。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徐大姐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片儿警小张也慌了神,急中生智想起了原来管这片儿的方师傅,赶紧打电话求救。齐老二听说方师傅要来,便抱着死狗不再说话。
没等多久方师傅就来了。他简单了解了下情况,把大家都集中在院子中间对齐老二说:“这狗不是吃耗子药死的。吃耗子药死的会吐白沫。这狗看着也没有外伤,估计还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刚说到这儿,彤彤小声说:“吃巧克力算吗?”方师傅听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彤彤哇地一声哭了。说喜欢小狗才给他吃的。齐老二见此情景也没了脾气。
方师傅说齐老二冤枉了徐大姐,又踹坏了小厨房,必须道个歉。齐老二说道歉没问题,不过徐大姐冤枉他倒夜壶和扎车胎也必须道歉。徐大姐一听不干了,刚要反驳,边上一直站着没说话的王福忽然说话了。说他对不起齐二哥,夜壶是他倒的。那天图省事,没注意倒外边了。后来看徐大姐那么生气,没敢承认。夜壶里的尿是他回屋拿夜壶时尿的。今天齐二哥救了自己。如果再不说就不是人了。不过这扎车胎可跟自己没关系。
齐老二听完接过话。其实他一看就知道不是扎的了。车胎都没完全瘪,应该是慢撒气。估计是气嘴坏了。刚才想说,徐大姐一直没给机会。听齐老二这么一说,徐大姐脸上一红,当场就给齐老二道了歉。
转过天儿,阳光明媚。小院儿里隐约可听到彤彤的背书声。“其行动,颜色,动作,皆无似窃斧者也……”在这背书声中,齐老二拿了几块新木板,敲开了徐大姐家的门,说要帮徐大姐修门。还说已经把车胎修好了。徐大姐一听满脸堆笑,心想:“这齐老二是个爷们儿。王福挨打仗义相助,两三下就解决了。知道错了,又能主动上门认错。听方师傅说,他当年进去也是因为有人欺负齐老太太。看来还是个孝子。之前自己是误会好人了。”齐老二看徐大姐微红着脸冲自己笑,低头寻思:“这齐大姐,虽然岁数比自己还大,但笑起来还真好看。要说她前夫关哥也是,这么好的媳妇儿不要,非出去找小三。”
徐大姐和齐老二一边互相帮衬修补小厨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齐老太太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动也没动一下,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好啊。女大三,抱金砖。”
作者简介:亢杰,人民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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