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你像老师吗?》
当老师当久了,就觉得自己不太像老师了。
以前的老学生,很少有叫我老师的,绝大部分还是称呼我“飞哥”的,他们习惯了,我也习惯了,所以当他们突然冒出一声“老师”来的时候,我一般就要提高警惕,下一句估计就没有什么好话了,八成又想调侃或者揶揄我一下了。上课的时候,只要没人听课,我也从来不让学生起来问一声带着长长的嗓音的“老师好——”,下课的环节,也一切从简,虽然经常有些班级用掌声欢送我。
上了十几年课,越来越会上课,也越来越不会上课。刚毕业那会儿,老师跟我说,记住了,弯腰捡东西,永远比踮起脚来够东西要容易,有领导来听课,咱可以不出彩,也绝不出风头。现在想想,老师的话里真的有很多无奈。好在我一直是个比较随性的人,有没有人来听课,我该怎么讲还是怎么讲。今年的青岛市公开课,二百多老师围观下,我用一如既往的德性讲了下来,反倒得了个满堂彩。
十几年,遇到了好几次“运动”,学这个模式、那个理念,学杜郎口搬桌子,学可汗学院的“翻转课堂”,学各种“高效课堂”……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一闪而过不见身影了。各种“新课堂”理念下,多媒体被广泛地运用,仿佛上课不用多媒体的,就是土老帽,就是“旧课堂”,就入不得各路专家的法眼,就要打倒、推翻。对于多媒体,我的态度是一贯的,那就是:当用则用,不当用就别用。比如讲诗歌,我向来是不赞同过度使用多媒体的,我更喜欢用自己的描述,去让学生体会诗歌中的意境,我讲得很陶醉,学生听得也很陶醉。这要得益于我有一点书画功底,所以对中国诗歌有着相对清晰的理解。曾经有学生对我说,老师,我们特别喜欢你讲课的时候那种忘我的感觉。我觉得,这种感觉,对老师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一种感觉吧。
没有了正规的各种环节,这还是课堂吗?没有了各种纷繁复杂的理念,这还是教育吗?在很多人的心中,可能都会有这样的疑问。毕竟,一堂课,如果不按照“套路”来,便会被扣上“课堂环节不完整”的大帽子,汇报自己的教学理念,如果不拖出几个诸如苏霍莫林斯基、马卡连柯、杜威的教育家来装点一下门面,便觉得自己是“下里巴人”,登不上大雅之堂。
偶然的机会,看了日本通话作家小川未明的童话《老爷的茶碗》,觉得有点意思。大意是,一位技艺精湛的陶瓷大师接了一个活儿,给“老爷”做一只精致的茶碗,在大师看来,最名贵精致的茶碗,当然是越轻越薄为佳。于是他使出了看家的本领,为老爷做了一只异常轻薄的茶碗,茶碗很精致,老爷很满意,然而从此他却必须忍受着茶碗传热太快而烫手的痛苦。一次,老爷偶然去山间游玩,住在了一个农人家里,吃饭用的是粗重的餐具,茶碗很厚,一点也不烫手,碗里的热汤喝着也很舒服。老爷突然发现,原来,这才是自己想要的茶碗!于是老爷让人把那个大师叫来说:“你是一个有名的陶器匠。可是,你须懂得,不管陶器做得多好,没有一颗与人方便的心,实际上等于零。托你做的茶碗的福,我每天都在受苦。”
在那位大师看来,所有的陶器都应该是“轻”“薄”为贵,粗重就不算是好茶碗,但在老爷看来,不烫手的茶碗才是好茶碗。我们姑且把自己的当作一个陶匠,到底是追求那种形式上的“轻薄”,还是应该考虑是否适合学生的“厚重”?我们的教育,到底是为了制造高深玄妙的唬人理论,还是真正为了学生的终身发展,让他们顺利地把“热汤”喝到肚子里?这真的是值得我们反思的问题。
故事结尾老爷的话,我觉得可以引申一下,那就是,不管你的课堂多么华丽,不管你的教育理念多么先进,没有一颗真正为学生的心,实际上真的等于零,甚至是负数。当然,如果你有一颗真正为学生的心,像不像老师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