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作家•年集备选•散文】山的那边◇杨富安（陕西）

 

【作者简介】杨富安  男，70后，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郑州小小说学会会员，陕西省精短小说研究会会员，《秦岭文化》杂志编辑。近几年来，曾在《散文》《散文选刊》《华夏散文》《精短小说》《百花园》《小说月刊》《中国税务报》《作家报》和中国作家网、散文网、江山文学网上刊发文学作品100万字。有30多篇作品入选各种版本文集，获得各种嘉奖20余次，出版有散文集《总有一朵花为你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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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佳传世经典散文年鉴（2018卷第一部）》备选作品

山的那边

作者：杨富安（陕西）

主编：仝仲堡（山西）

山的那边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那地方很小，在陕西地图上仅是一个点，但在商南县境内却是一个小镇。

这里，距商南县城120公里，与郧西县、山阳县接壤，是商南县最为偏远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曾经有老一辈领导人李先念、郑位三领导红军战士开展过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和闻名的中原会议遗址。这个地方就是十里坪镇。

十里坪镇中棚社区是我单位的扶贫帮困对象。这个社区是原三河村和中棚村合并而来的，有12个村民小组，人口2012人，贫困户120户。

近年常常下乡，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这里，因为这里有我们的工作使命，有让我们惦记牵挂的那些贫困人家。

那是个寒风料峭的日子，我们和第一书记坐着车，伴着一路溪水的叮咚声和空旷山野的鸟鸣声，来到中棚社区。

中棚社区位于滔河岸边，距赵川镇10公里，7间2层楼房，占地面积2亩多。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向西连接金丝峡景区和白鲁础中原会议遗址，向东连接赵川镇和湖北郧县；后面是一条发源于白龙洞的滔河水，在大山深处潺潺地流进丹江，给北京的人们送去清洁的水源；西边2公里处是中棚小学，有130多名学生在国旗下认真地读书学习；东边是个大村庄，一幢幢新建的楼房庭院掩映在蓝天白云下，显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发展和变化。

走进社区扶贫办公室，第一书记给我们分配的工作任务是下户调查，走访贫困户，按照上级部门制定的贫困户标准一一核对落实。

我们的工作队分成4个小组，与社区干部一起分赴村庄的各个角落。早晨，迎着第一缕霞光出发，提着厚厚的表册，与贫困户见面，宣讲脱贫攻坚政策，察看家庭住房情况，填写基本情况登记表，分析主要致贫原因，找准脱贫帮扶措施。晚上，回到村部不是整理资料、汇总调查结果，就是填写扶贫纪实、研究工作方案。这样的工作，踏遍中棚社区的山山水水，足迹每个村庄的角角落落。

接着，我们与镇村干部一起召开中棚社区规模空前的群众大会，征求群众对我们工作的意见，看每个小组推荐的贫困户是否符合评选标准，看是否存在弄虚作假以权谋私的行为，接受群众的监督和上级部门的审查。

单位分配给我两户贫困户，一户叫李义成，一户叫石顺华。这两户位于家竹园组，与湖北省郧西县接壤，距主干道水泥路还有12公里，是整个社区最偏僻路途最远的地方。

6月的一天，我和同事早早地吃过早饭，迎着晨曦去找自己的扶贫对象。

车在三河路面上蜿蜒爬行。窗外，山风飒爽，溪水淙淙，柳枝婀娜，小鸟啾啾，花香阵阵。我们顾不得欣赏这样的美景，急着赶路，可到一个拐弯处，出现了山体滑坡，泥石流挡住了去路，我们不得不开始步行。

太阳升高了，艳阳炙烤着大地。我们翻过一座山坡，经过一片矿区，跨过几条小溪。累了，在树荫下休息片刻。渴了，掬捧山泉喝水。我们几个人不顾山高路远，不顾汗水浸湿了衣衫，来到家竹园组找到周组长。

周组长正从地里锄草回来，脚上还有泥土，顾不得休息，就给我们端茶倒水，介绍家竹园的情况。

家竹园组，共有32户人家，分住在两条沟里，由于交通不便、水电不畅、信息闭塞、教育落后、人员素质低下、无技术、无资金、无资源、老弱病残多各种原因，致使这里极度贫困。

这几年，青壮年外出打工，挣到钱后在外面居住，有孩子上学的到赵川镇或县城租房照顾孩子，有技术头脑的也把房子安置在条件相对较好的地方，剩下的多为老弱病残、憨厚老实的人家，守候在山里，以土地为生。

你看，沟底那户人家，就是你要找的石顺华，他今年53岁，单身汉，从小身体残疾，走路一拐一拐的，依靠政府低保补贴还能勉强生活，现在到赵川镇租房居住去了。

我顺着周组长指的方向来到石顺华居住的房前，看到三间土房，屋顶深陷，椽子外露，房瓦欲坠，墙皮脱落，山墙上出现裂痕，门锁紧闭，周围蒿草丛生，乱石林立，显示这家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居住了。我站在房前，小江拿出手机为我拍了几张照片，证明我这个扶贫干部已经到帮扶对象家里来过。

周组长对我说，我的另一个贫困户李义成在山的那边居住。我们几个人办完各自的事情，回到山岭上，又向另外一条沟走去。

此时，已到中午时分，太阳毒辣辣的，似乎要把它所有的光芒投向大地，知了不停地嘶鸣，山雀在林间嬉戏，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宛如在欢迎我们几个陌生人，路边的五味子青红相间，沉甸甸地压弯枝条，我顺手采一串，摘一颗放到嘴里品尝，酸酸的、甜甜的，味道极美。

我对身边的同事说，五味子是一种珍贵的药材，有丰富的营养价值，能够保肝护肝、护心强心、养阴固精、增强体能、增强抗压能力、延缓衰老，被城里人喜爱，能卖到七八元一斤。周组长告诉我们，这药材随处可见，可就是山高路远，信息闭塞，卖不到好价钱，忙一天还不如去给别人打工挣得钱多。我想也是这个道理，难怪山里人穷哩。

我们一路说笑着来到岔路处，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出现在眼前。我感到好奇，这条路怎会在山林里出现？通向哪里？周组长告诉我，我们已到湖北郧西县的地界。湖北那里封山育林，经济发展相对快一些，将水泥路修到陕西地界，我们做梦都想打通这里的出路，希望政府早日接通这条连接陕鄂的交通要道，让我们这些贫困百姓早日脱贫致富。

我作为干部，在镇上开会的时候，听说从这到核桃基地那里的4公里土路将要打成水泥路面，已经纳入今年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

我们顶着烈日，冒着酷暑，来到山脚下找到李义成。他正从地里干活回来，知道我们是前来扶贫的地税干部，把我们请进屋，热情地端来茶水、核桃、熟鸡蛋。

我一边喝水，一边了解他的基本情况。他说，自己今年56岁，长期患有慢性病，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青年时候曾经当过兵，当过班长，于1984年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一八八团授予三等功，复员后政府没给安置工作，就只能回老家住在大山里，这一过就是30多年。妻子叫陶德月，比我小3岁，娘家是山那边湖北人，我参军当兵的时候娶回的。一个儿子，今年27岁，外出打工多年，现在给深圳市一家公司当保安，谈了对象，还未结婚。

我们说话间，他妻子就准备了午饭，端上几个地道的农家菜，拿出陈酿的苞谷酒，招待我们。

席间，我问他当前最需要我们帮忙解决的问题有哪些？他犹犹豫豫地说，有两件事需要麻烦。一件事是自己为退伍军人，本地与我同时参军的两个人，回来后享受了政府优待金，而他没有任何享受，不知道怎么回事。另外一件事是儿媳妇与儿子在一起生活多年了，办不来结婚证，原因是儿媳妇是外地人，户口迁移不过来。

我听了他的诉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他要解决的两个问题，并拿出手机，拍下户口本、身份证、退伍证、立功受奖证和立功勋章等一些重要资料。我当场表示，你这两件事就是我自己的事，一定记在心上，想办法为你解决。

饭后，我在他的屋前转悠，发现有许多母鸡在山林里刨食捉虫，一只黄牛哞哞地叫。我突生想法，问他家里目前有多少土鸡，他说有二三十只土鸡，只是鸡蛋没有人上门买，还要跑很远的路到湖北经销店那里去卖，价钱也便宜，只能供给零花钱。

我鼓励地对他说，你可以利用这房前屋后的山林草丛荒地资源，发展几百只鸡，作为一个项目来发展，这项目也不需要过多的资金和现代技术，按照传统的散养方式喂养就行了。在县城和大城市，土鸡蛋很难买，备受人们青睐，一斤可以卖到12元或15元，土鸡可以卖到一斤四五十元。

他说销路是个问题，我说我在税务部门工作，有许多熟悉的酒店餐馆老板，保证他们买你的土鸡和鸡蛋，并且价格还不低。这样的话，二三年就能走出困境，搬迁到交通条件好的地方住，老的时候看病就医、孙子上学也方便，更多地享受到社会公共服务。

他听了我的话，干涸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的目光，沧桑的脸庞上绽开幸福的微笑。

我们返回到山岭上，望着绿树下掩映的破旧房屋，想起衣衫褴褛、老弱病残的人们，想起居住在两条深沟里那些贫困人家，我的心里沉甸甸的，涌起一股酸楚。这个破败的村落，这些渐行渐远的偏远农村，就是中国当前农村的普遍现状吗？

若干年后，这里还有人居住吗？我作为一名党员干部，让这里的贫困百姓离开故土，走出深山，在3年内过上幸福的生活，又有多少能耐和本事呢？我给帮扶对象指定的计划措施科学得力吗？面对这里的自然条件，要让大山里32户人家全部脱贫一个都不掉队能够实现目标吗？这些问题萦绕在心头，陷入久久的沉思。

此时，我深深地感到肩上的责任和使命特别重大，扶贫的道路艰辛和遥远。即便如此，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都是欣慰的。想到这，我望着蓝天白云下层层起伏的青山释怀了，迎着一缕清凉的山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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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5

世界作家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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