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雨
有些雨来之前不打雷不闪电,却迅雷不及掩耳,让一个人仓皇,慌不择路。好几年不遇这样的雨了,像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就光顾了这座城市。
我不知道会下雨。月亮带晕的影子还飘忽在半空,云还不紧不慢地迁徙,小商小贩还不慌不忙地坚守着地摊,面对着一个善于讨价还价的城里娘们沉着应对,确保了利润空间不被轻易压缩。这座城市是祥和的,松弛的,有无数种不下雨的兆头。
既然如此,我也放松了警惕,拉底了戒心,打消了疑虑。本来可以坐公交回家的,心想锻炼锻炼么,今日还没有走够一万步,据专家分析,这个步数可以预防多种心脑血管疾病,可以抗癌,还可以滋阴壮阳。当然,医院是讨厌这种观点的,因为医院靠病人收费,所以收费处排的队总是很长,附近的小偷也总是猖獗。我走路,是认为这样的日子不会下雨,想看看风景,如果遇上熟人可以深聊,遇上投机的人可以热聊。我走的很慢,生怕错过了风景、熟人、投机的人。
实际上天空的颜色正在暗中更改,大雨欲来,风也持重,可我懒得去看天,去测风,我的主要任务是走路,不时地翻一下手机上的微信运动,了解一下为我点赞的人,比我走的多的人,还有此刻已经占有了多少人的封面。我不认为很快会下雨,下雨是一件多么伟大的创举,得酝酿,做点功课,得集合,有点阵势,得泄露天机,有点将要下雨的样子。
突然一个女人在跑,裙子在风中招展,旗帜鲜明,我以为她生了二胎,要急着回去给娃娃喂奶。突然一个男人在跑,脚下生风,我以为他被偷盗了财物,正在追一个小偷。忽然一群人在跑,我就有点心虚了,不再悠然自得,四平八稳,觉得必须发生一件大事了。忽然就有了雨点,从上方扔下来,投到后脑勺或脖颈里,忽然就急促了,大珠小珠落玉盘,劈哩叭啦,像公安在追捕,像债主在催帐,像一个复仇的人,红了眼中血丝,撩旺了一盆心火。此刻,距我家所住单元的小门不足五百米,距我家所住小区大门不足二百米,但是,我已经不可能冲过去,近在咫尺,犹如天涯,万念俱灰。
也没严判,更没有考虑周全,就拐进一家西瓜店。这时,衣服几乎湿透,脖子里不知灌进去多少水,沿着脊椎骨一直迂回下去,绕过后腰,到了脚脖子那个位置再岀来,瓦凉瓦凉的。这是一家买西瓜的摊点,兼营其它水果,西瓜上也湿漉漉的,似乎才从外面抢搬回来。老板娘面色凝重,眼神焦灼,不住叹气,估计这生意也不尽人意。
你哪里的?延长的。延长哪里的?雷赤的。那咱半个老乡,我宜川的,哦,云岩的。我没敢说秋林的,就把户籍所在乡镇说的更合适些,近乎些,至少让她感觉攀个老乡不那么牵强附会,道理上讲的过去。我一边拧衣角的存水,一边了解今年的水果行情,她话匣子一下打开,诉说了诸多的不易。她看上去三十几岁,也许有人到中年的不寻常阅历,有难处,是我这样四十几岁有稿费收入的人所不能真正理解的。你男人呢?你咋一个人干这营生?揽工去了。孩子呢?那不是么。我这才发现,还有一个正在写作业的孩子,爬在一个反扣的果筐子上,问他几年级?他说五年级了。这时,孩子似乎找到了救兵,叫叔叔,举起本子问我一道数学题,我很镇静地用卫生纸擦眼镜,装作认真地思考,过了老半天,说叔叔也不会。
太窘迫了,为啥不问语文呢?尤其是作文,或阅读理解,可是人家没问这个。现在这个年代混世事不易哦,连避个雨也得有几把刷子。还好,这时候雨明显小了许多,我毫不犹豫地冲了岀去,是的,我是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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