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苏子:“朱丝缇诺(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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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亚石之光
我有一只白瓷的浮雕瓷瓶和我共经日月
有时,我好奇他有多老
他肉身的皱褶是否已嵌进骨骼的缝里
他高高在上,品评我年轻的生命和激烈的爱情
当双子星身陷囹圄,或许,他也怜恤我的任性
他的沉默源于神性
我在他面前就好比在神面前
可如今,他残破了。因为一次远途的迁徙,他从掌中跌落
却成为我无比挚爱的博洛尼亚石
从那刻开始,我们互相渗透,无比相爱
有人说“博洛尼亚石之光,可以遮蔽天日。”
哦,我也要如此般纯真
注:博洛尼亚石,是一种能吸收阳光的石头,因为白天吸收了阳光,夜晚,就自然地发出光来。
*看客
长明灯前,人群聚拢来又消散去
扭曲、交接、窃窃私语
事实上,没人会多看灵柩一眼,两眼……
鲜花丛中,遗像静穆
只有他,而不是他们(活着的人)
认真聆听歌师们唱罢《二十四孝》
喝苦荞茶时
是他,也不是他们(活着的人)
等着下一曲《还阳歌》响起
*苏醒
夜晚,她读《红与黑》的谨慎
是对年轻时草率阅读的否定
出于对现代人中那位杰出智者的极大信任
她想破译书中那些神秘的摩斯密码
一种想从阅读中获得强烈身心震颤的期望
牢牢占据着她
可,真诚谦卑的响应如此艰难
无法继续第二十二章《1830年的行为方式》
她意识到一个现代人的生命力正无法挽回地褪去
不可能了!在这黑铁的世代
赫克托尔死亡的崇高胜利
堂吉诃德独行月色的天真
唐璜的正义多情……
都不可能了。除非,在某个春回大地的清晨
那离去中的万能之神
借用一位惠特曼式诗人的吟唱
赐给这个世代“苏醒”的命名
*信则有,不信则无
从转角过来,迎面
又一波汹涌的人潮
她本能握紧手中一大杯焦糖玛奇朵
这是她第一时间的迫切需要
是的,咖啡就在手中
而迫切,这一绝对虚幻的挑逗
“多像”或“只可能”来自形容词无奈的故乡
那么,爱呢?
同样迫切地想在泥地上
开出潮湿花朵的爱呢?
除了静静等待,看劳作后慢慢变干的
鞋上的淤泥,她又能做什么?
是否爱了比不爱要好?
是否后一种虚幻比前一种虚幻要好?
甚至比写作要好?
她信马由缰,直觉
一种关乎爱的绝对启示,就藏在生命树深绿的根目录上
“信则有,不信则无”
在信则有,不信爱则无的荒原边界
那道鲜血,清晰可见
*转身
城市中——
忧伤的青年
见到了亲切的卖报人
酣睡的酒徒,和
夜场的留恋者
……
但他们
都不是他要找的前世至亲
那远胜一切的爱人——
一片顶端的绿叶
来自庞大根系的唯一知情者
——是他仅有的家人
浮桥上
他看人们从锈斑的渡轮上下来
那没完没了压向他的身体
过去了——
又过去了——
除了,那一次(仅有的一次)
温暖而坚定的转身
他等待着……
*当一切还没准备好的时候
开始时,不知要准备什么
几块金属、土制器皿
一个有爱之铭文的琴键
都是现成的
一本过度装帧的百科全书
却不曾打开
雨中,一只猫趴伏廊下
一只旧罗盘指向南北
如果就——只有这些
请告诉那个困惑者
怎样——
一枚铁球会缓缓落进洞中
(惊扰一只鼹鼠)
怎样——
自然之神才施予她庇佑和爱
如果,迟了
如果,又早了
……
当一切还没准备好的时候
*作品
《喧哗和骚动》、《骑兵军》
都是伟大的作品
他们未曾一不小心流露出爱和敌意
却更像天上的父
在雪的山顶静静伫立
*放弃
爱我的人啊,
为我建了房屋,修了老虎窗,
可我,如此厌倦。
当浅滩的浮浪打湿了双脚,
我猜,那明亮的天空定在海的深处,
漩涡中心。
而我,却不得不留在岸上,
为我爱的人们。
*朱丝缇诺
——写给3月2号
看,对面坐着的女孩,
红皮靴上即干的水迹,
我猜,她应该是从远方,一个人
经过长长的巴洛克回廊
绕过缓行的黄色出租车,来到这儿
此刻,她的右臂自然垂在交叠的大腿左侧,
闭起眼,戴着耳机
她在听什么呢?
那以她的心脏为圆心,
滋润、清透、宁静的震颤里,
会不会有Adele的《Hometown Glory》?
或一首棒棒堂的《对不起》?
哦!无论什么,
只要不再是维瓦尔第的歌剧《朱丝缇诺》。
因为,在更早的冬天——之后的春天,
那无尽甜蜜烦忧的爱情,
就已经来过,如飓风般……
*漫步者
从城市,紫叶李下
你出发时
拂晓神秘的灰色
还未散去
多久了
不,是从未有过
这样徒步远行
一直来到懊热的中午
喝点水,掰开米做的干粮
听凭流汗身躯
推开温柔的草叶
你像他们一样
弯腰,让
谷叶的刺芒扫过脸庞
那匝匝声,随镰刀的动作
一排排,腾起的细蛾子
落在不远的苦楝树上
看吧,你淡而轻的肉色
你炯炯的欣喜目光
注视最后一株成熟的稻谷
将它握在手中
就像握住整个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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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苏子,75后作者。畲族。2011年感恩节开始写诗至今。现居上海。
往日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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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