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家欢
文｜肖 遥 图｜丰 叶
记得小学毕业合影的时候，女生蹲在第一排，老师们坐在第二排，我身后的一个校长，不停的给我和我旁边的王妞妞整理头发，把我们的刘海拢上前额，鬓角头发抿到耳后，好像它们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必须藏好掖住不能露出马脚。
拍出的合影上，我的表情好像猫武士，而王妞妞的额头，给收拾成了容嬷嬷，给我们整理头发的校长自己，被大家团团围坐在中心，顶着她那一头像爆米花样的卷发，笑得心满意足。一张济济一堂的合家欢就完成了。
说到济济一堂型图片，前些年，单位门口的橱窗里有一块展板，过段时间要定期更新，放置最多的照片就是那种济济一堂的工作照合影，有段时间我负责做这张展板，拍这种照片就像应试英语作文一样，只需把模板记住，抓拍或摆拍出来即可，最常用的模板是：一群人聚拢在一个领导身边，领导的动作必须指点江山，大家的表情必须虚心聆听。
哪怕心里在想，领导的牙齿上有个菜叶，好像还是韭菜……嘘……无论看到什么，在镜头前表情也要肃穆。好在数码时代到来了，照片后期可以处理，可以把领导牙齿上的菜叶P掉，可以把领导周围那些交头接耳的、抠鼻子挖耳朵的、打哈欠的、东张西望的、若有所思的、好像没睡醒的、以及睡眠过于充足显得比领导还亢奋的、统统P掉，就像P掉写真照片上的痘痘疤疤一样。OK，一张团结积极昂扬奋发的工作照就完成了，perfect!
后来展板取消了，因为有了行业内部网站，工作照都传网上了，当然照片还是以领导活动为中心的：领导检查、领导开会、领导训话、领导深入基层、领导与民同乐等等照片，估计除了领导自己、没人仔细看这些照片，而领导自己，更关注的是某副职怎么站在了自己前面？某同僚好像被安排在了居中的位置上，可是平时在开会的主席台上，他的名牌总是比自己靠后啊？这些照片不过是另一个展板，是单位高层自娱自乐的展台。
我以为自从这些照片传到网上,除了领导自己,就再没人多看两眼了，可是有一天，看到阿威在局域网上浏览这类照片，一张张放大到桌面上细细打量，我吓了一跳，威哥你没事吧？手机没流量上不了网了吗？阿威粲然一笑，说：“我在找苟兰兰啊，从前我追过她，现在不知长成啥样了？”
网站关联了整个行业系统，阿威正在网上扒拉如今在另一个城市的老相好的工作照，恩，行业网站可能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功能----人肉多年不见的前欢及旧爱，作用相当于过去在人人网、如今在微信群里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翻找20年前“同桌的你”。
说到这，领导恐怕不高兴了，自己那众星捧月的形象――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怎么看也看不够，你们都该把我当男神样膜拜才对……
这就好比我批评我家小孩，为什么把小伙伴们叫“逗比”或“猪”,小孩回答：“难道见面了就夸人家'你具有坚持不懈的刨根问底的精神，为科学献身’”？要是这样跟形容玛丽居里似的恭维，对方准会鸡皮疙瘩碎一地。如果非要刨根问底地问为啥？因为平常语文课阅读理解做多了，对那些高大上的形容词审美疲劳，就像你们大人看到那种伟光正的合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