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的魅力【13】——宋-扇面书画撷珍【下】 (附百余幅高清扇面书画)

一、“小而美”全新绘画形制

中国水墨发展伊始, 人们毕其功于将现实景象“转移”到二维画面上来。为了实现这种“转移”, 画家势必力求取景的完满与全面, 于是, 全景式构图诞生了。在这些大幅壁画、长卷或立轴的绘画作品中, 人物画多背景完整、气象宏大;山水画则恢宏壮阔、境界舒朗;至于以牛马等动物禽畜为题材的绘画, 则或量多、或体大, 每每也是通过大幅形制来展现。

北宋 佚名(传燕文贵)江村图册页

然而, 两宋时期, 中国山水画开始由北宋的磅礴雄壮向南宋的“一角半边”过渡。由墙壁转为纸绢的轴、卷、册、扇, 逐渐促成绘画由公共艺术转向私人艺术。区别于北宋山水画提倡的“外师造化”, 南宋文人画转而“内师诸心”, 为绘画开启了类似寄情寓性的功能。

北宋燕文贵 江邨图

画家用看似“玩票”的技法, 对形式加以变形, 令扇面绘画大异其趣。倘若长卷立轴最适合表现盛唐的雍容富丽和北宋的格物典雅, 那么, 纤巧玲珑的团扇则高度熨帖了南宋时代偏安一隅的敏感。那盈寸纤妍、皎洁如雪的团扇, 素, 或弄翰手间, 均有“笑隔荷花共人语”的意境。

北宋 易元吉(传)猿鹭图

二、花鸟之“折枝”

历史经验表明, 绘画媒材、形制的相对稳定, 能对绘画风格产生重大影响。而前者一旦发生改变, 诚如绘画尺幅的大小、长短、方圆等产生变化, 将深刻影响绘画的“应物象形”“经营位置”等创作思想, 也就不可避免地改变绘画的风貌。

团扇扇面与长轴大卷相比, 媒材移大作小, 观看视角亦随之拉近。人们不再远观天地江山, 而仿佛透过近焦镜头体察世界。扇面能够引导画家和观者的目光, 集中其注意, 对这大千世界近观细察, 重新审视“微观”世界的精妙, 并将那景象锁定在扇面界定的“取景框”中细细玩味。

南宋 佚名 青枫巨蝶图

这种画面“取材”之变, 首先染指花鸟画题材。宋代是中国花鸟画自成熟走向极盛之时, 在营造意境、笔墨技巧等方面都臻于完美。画家热心于此类题材的创作, 仅《宣和画谱》著录中, 花鸟题材就占了半数以上。扇面形制的出现, 顺应了花鸟画繁荣的时风, 同时对其艺术发展产生了催化作用, 尤其推动了小品型花鸟和草虫蔬果题材绘画走向巅峰。

南宋 佚名 霜柏山鸟图页绢本

就客观而言, 花枝宜于剪裁截取, 鸟类本就体型小巧, 相较于人物、山水, 花鸟更适于小尺幅创作, 以有限表无限;与此同时, 宋代花鸟画注重表现写实性, 画作往往精工细致、一丝不苟、毫发毕现。

因此, 主观上也要求画家将视点拉近, 从“远观其势”转移为“近取其质”, 以期明晰花鸟的形象——比如具体操作上, 只选取折枝花卉和栖于枝头上的一两只鸟进行描绘, 且只取有限的山石坡峦竹木等做背景。

宋 佚名 白头丛竹图页

显然, 花鸟画这种“内容”更适合通过扇面“形式”得以展示;反之, 扇面形制亦要求花鸟画须达到“至臻至美”的审美要求。于是, 二者相互勾连, 最终成就了灿若星辰的扇面花鸟画之作:佚名《出水芙蓉图》 、《碧桃图》  、《秋葵图》  、《秋兰绽蕊图》 等均属此列耀眼之作。

宋 佚名 出水芙蓉图页绢本
宋 佚名 碧桃图页
宋 佚名 秋兰绽蕊图绢本
宋 佚名 秋兰绽蕊图绢本
宋 李大忠(传) 秋葵图绢本
蜀葵

在表现草虫蔬果这些更加细微对象的绘画中, 扇面形制更是备受青睐。如佚名《草虫瓜实图》、许迪《野蔬草虫图》、马麟《绿橘图》 , 它们往往构图简洁、主题突出, 在扇面之内充分展示出草虫蔬果的精微情趣。此外, 禽畜和鱼虫题材在扇面形制的承载下亦达到了相当的艺术高峰。传世作品如易元吉《蛛网攫猿图》 、《猿猴摘果图》  等, 它们既呈现了天地万物造化之奇秀, 又涵盖了万般美好的精神寓意, 是体现宋画文人情趣的典型例证。

宋 许迪-野蔬草虫图
南宋 马麟 绿橘图
宋 佚名 蛛网攫猿图页绢本

尤值得注意的是, 于此类花鸟画中, 亦能发现日后山水画流向“马一角”“夏半边”的雏形。如徐熙《豆花蜻蜓图》:一束豆花从扇面左下角伸出, 上驻一只蜻蜓;黄居《晚荷郭索图》  :荷叶、莲蓬、水草以及螃蟹, 亦主要占据左下部画面。及至北宋, 这种构图形式的扇面花鸟画更是不胜枚举, 如徐崇矩《红寥水禽图》  :花枝、小鸟只占画面的右半边;佚名《群鱼戏藻图》  :将鱼、藻偏置于画面下半部等。

宋 佚名 豆花蜻蜓图绢本
宋 佚名 群鱼戏藻图绢本

细心体察, 花鸟之“折枝”, 山水之“边角”, 实则皆重视剪裁取舍、虚实对比、细部刻画, 二者本就是一脉相承的绘画图式。亦可言, 扇面中的“折枝花鸟”, 从来就是某种潜在的“边角之景”, 它已为南宋山水的登场在构图上做好了准备。

三、山水之“边角”

进入南宋, 以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为首的画家, 一改中国山水画层峦叠障、幽深茂密的全景式前貌, 经一番剪裁和提炼, 形成了山水画“纳须弥于芥子, 容千里以咫尺”的“边角之景”。今人在谈及南宋画史时, 往往绕不开“马一角”“夏半边”。这在画面空间布局结构中建立出的画面新秩序, 是一种新异的艺术趣味和美学追求, 从中映射了新一代文人画家崇尚空阔远淡之境的审美思想。宋画内在的意趣, 此时终由山势雄迈的盛唐骄纵之音, 转向“格物致知”的文人审美理想。

南宋  刘松年 瑶台献寿图
宋  李唐 松湖钓隐图绢本

团扇的扇面往往圆不中规、方不中矩, 甚至还充斥着诸如海棠、梅花、梧桐、芭蕉等不规则形状。在“规矩”之外, 它们洋溢着自由、个性、灵动的气息, 却给构图章法和视觉平衡的处理带来了诸多难度。此时, 团扇不再适用传统叙事型或鸟瞰型的构图方式, 而要求书画与团扇造型重新“适配”。

南宋 佚名 高士麋鹿图

因此, 就勉励画家要掌握更为精密的笔墨技巧, 以期在这尺幅扇面之内, 营造出穿插错落、疏密有致的情趣。而一旦章法得当, 则扇面上或将产生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为此, 画家往往于扇面的方寸间殚精竭虑、苦心经营, 或运用留白强化空间感, 或借虚实、散聚、疏密、浓淡的关系对物象进行重新布局借以营造意境。

宋 刘松年 秋窗读书图 绢本

比如, 赵令穰所作《橙黄橘绿图》 , 画面利用对角线构图形成一种平衡感, 左上角和右下角密布橘树丛林, 中部是开阔的水流, 大片空白营造其中。这种“近岸广水、旷阔遥山”的构图, 将小景山水所追求的空间美学趣味展露无遗;马远《寒香诗思图》 中, 坡石树木只占画面右下角极小部分, 画面的主体大片的空白处则点有几只微小的飞鸟, 可谓景少意多、物小韵长;夏圭《烟岫林居图》 中, 扇面不再有飞鸟的痕迹, 全部景物沉于画面左下部;李嵩《月夜看潮图》 中, 建筑树木均居于右下角, 左上角则依次营造若隐若现的潮水及山脉, 由一角而见天下, 由有限而至无限。

赵令穰  《橙黄橘绿图》
马远  寒香诗思图
宋 夏圭 烟岫林居图页绢本
宋 李嵩 月夜看潮图

南宋扇面绘画中这种“计白当黑”的绘画图式, 自此成为中国绘画中重要的传统。留白的增加, 乃用有限之景引申出无限意蕴, 于虚实相生中抵达“无画处皆成妙境”之境。

四、宋代扇面书画高清大图欣赏
珪观 山水图
南宋 传李唐 牛图 耕耘图
南宋 传刘松年 宫女图
南宋 毛松 麝香图
南宋 无款 澄江碧岫图
南宋 杨妹子 四行诗
南宋 佚名 初平牧羊图页绢本
南宋 佚名 田垄牧牛图
南宋 赵伯骕  碧山绀宇图绢本
南宋 朱绍宗 书画菊丛飞蝶 绢本
南宋 朱惟德 江亭揽胜图
南宋 朱惟德 江亭揽胜图
南宋 朱惟德 江亭揽胜图
宋 陈居中 柳塘牧马图
宋 陈居中(传) 胡骑春猎图
宋 陈清波 湖山春晓图
宋 高宗题 秋江瞑泊图
宋 何荃 草堂客话图
宋 李安忠 晴春蝶戏图
宋 李东 雪江卖鱼页
宋 李龙眠 兰亭修契图 绢本
宋 李昭道 龙舟竞渡图
宋 理宗 书光宗题杨补之红梅图诗
宋 刘宗古 瑶台步月图绢本
宋 鲁宗贵_夏卉骈芳图页绢本
宋 马世荣  五云楼阁图页
宋 马世荣 碧桃倚石图页绢本
宋 马兴祖  浪图
宋 毛益 鸡图
宋 米元辉 山水图
宋 牟益 溪山苍翠图绢本设色
宋 宋高宗 天末归帆图绢本设色
宋 苏汉臣 妆靓仕女图 团扇绢本
宋 王诜 莲塘泛舟图绢本
宋 卫昇 写生紫薇纸本
宋 无款 秋庭乳犬图绢本
宋 萧照 柳堂读书图绢本
宋 许道宁 云关雪栈图页
宋 燕文贵 纳凉观瀑图绢本设色
宋 杨威(传)耕获图页
宋 佚名  水仙图绢本设色
宋 佚名 鹌鹑图团扇页绢本
宋 佚名 百子嬉春图页
宋 佚名 春光先到图
宋 佚名 丛菊图页
宋 佚名 高阁凌空图 绢本
宋 佚名 寒柯山鹧图绢本
宋 佚名 花卉双禽图
宋 佚名 蕉阴击球图页绢本设色
宋 佚名 橘枝栖雀图
宋 佚名 枯树鸜鹆图绢本
宋 佚名 柳阁风帆图绢本
宋 佚名 柳塘泛月图绢本
宋 佚名 柳塘秋草图
宋 佚名 柳溪春色图
宋 佚名 柳溪泛舟图
宋 佚名 柳溪鸳鸯图页
宋 佚名 柳荫牧牛图
宋 佚名 柳荫醉归图页
宋 佚名 柳院消暑图页
宋 佚名 梅竹麻雀图页
宋 佚名 牡丹图
宋 佚名 牧牛图绢本
宋 佚名 青山白云图绢本
宋 佚名 秋花图页
宋 佚名 秋庭戏婴图页 故宫
宋 佚名 群雁图页绢本
宋 佚名 山店风帘图页绢本设色
宋 张茂 鸳鸯图纨扇绢本
宋 赵大亨 薇亭小憩图
宋 赵大年 松岗暮色图绢本
宋 赵孟坚 岁寒三友图
宋人花鸟 秋菊
夏明远 楼阁图
东京国立博物馆
赵大亨 薇省黄昏图辽博
朱光普 江亭晚眺图
朱光普 江亭晚眺图
以上, 与长卷、立轴的大幅绘画相比,新生的团扇形制不仅将绘画尺幅移大作小, 且深刻改变了艺术家的审美视角、绘画图式和笔墨意趣。
画家不再仅着眼于高山大川的恢宏肃穆, 而是主动大胆地对描绘对象剪裁取舍, 进而聊写胸中逸气, 及至转向对物象本身生命意蕴的考察。
这些扇面作品跳脱了早期“图画天地, 品类群生”的繁重表达, 成为能够寡中见众、物中见情的灵性之作。此种变化, 不仅令宋画留下了中国艺术史上蔚为灿烂的小品之作, 亦昭示出中国绘画发展成熟后在主观创作上的自信。
而那“裂纨素兮似雪, 制团团兮如月”“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团扇, 则作为一种美学基因, 被深刻植入中国人的文化传统, 至今不灭。
【参考文献】
(1)卢晓菡.清风明月入怀——宋代团扇形制与宋画审美意趣的相互渗化[J].爱尚美术,2018(04):104-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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