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北河,我们的母亲河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那时候,
我是田野的王
骑在高高的水牛背
漫步汉北河畔青草地。
水声哗哗日夜流淌,
太阳下的棉桃咧嘴欢笑,
远处稻花清香正浓。
汉北河,是一条人工河。它一九六九年动工,一九七零年完工。汉北河,和我同岁,今年满五十。汉北河,是我们的母亲河。
生日之际,又逢一种特别的想要回故乡看看的情愫,就知道自己,一定想来汉北河坐坐。
汉北河是一条人工运河,是将天门河的下游改道成的新河,位于汉水以北,所以叫汉北河。没有汉北河之前,汉川一带十年九涝,人们外出逃荒,靠敲碟子,丢三棒鼓,唱小曲,拍渔鼓筒等手艺乞讨过活。
政府哀民生之艰难,大兴水利建设,孰把“水患”制成“水利”。1969年十月,汉北河开工。它自天门市万家台接天门河起,由西向东经过汉川新堰,垌塚,应城天鹅,南垸,汉川麻河,刘家隔,民乐,在武汉市东西湖区新沟镇注入汉江。支流自民乐闸分流,经沦河出府河入长江。
总是听父亲说起挖汉北河时“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情景。很多人挑着农具和铺盖行李走很远的路,借住当地农户家。男男女女,大清早走到工地,肩挑背扛一整天。好在那时,父亲是小伙子,吃得了苦。几十万人,用时六个月,就建成百里长渠,名副其实的震古烁今。
说到挑汉北河时,父亲会说起堂叔的惨死。挖汉北河那年,堂叔十五六岁。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堂叔在工地上干了一天活后却没有吃饱。趁着夜色,他去食堂偷米饭吃,被人撞见。家里成分不好,他害怕会被特别对待,就慌不择路地跑。追赶他的人越来越多,他越来越慌,跑进了沼泽,没有再跑出来。
儿时,一到周日,我们几个小伙伴必是起得早早的,去垌塚境内的汉北河畔扯马草。那里有高高的堤坝,水草丰美。我们舍近求远,跨县越镇,是想扯到又肥又长的马草,可以多换钱。
走在大堤上,如骑着战马在草原上驰骋般威武。大堤一眼望不到头,充满离情别意的意蕴,让我想起远走的母亲。河里,有人撑着鸬鹚划子撒网打鱼,像一场表演。也有木船拖着货物,突突突地来来往往,惊飞芦苇丛中的水鸟。
这里的马草粗壮密实,蜿蜒曲折,那紫红色的茎,仿佛是大地的血管,在给四面八方的生命输送营养。小孩子贪玩,一边扯一边玩,直到太阳偏西行走,才捆好马草回家。
走在路上,又累又饿。想到背上的马草,换来的钱可以让奶奶高兴,不禁加快脚步。
一晃,这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了。对于我现在这个年龄,什么都感觉慢,就是时间过得快,快得不敢多思量,却又常思量。
大堤上,一位老者正在捡柴薪。我说,您这是准备烤火用的吗。他说,孙儿做十岁,准备着,到时候熬煮食物用。否则,才没有人要这东西呢。
这么好的柴薪,现在成了弃物,有些可惜。儿时,除了稻草棉梗外,想要熬火的劈柴,是需要买的。
和老者说话的当儿,我发现河面上荡着小船,有人在打鱼。
快速地奔下去,是一艘鸬鹚划子。这种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双月划”。很形象,两个弯月一样的木划子,用一块木板连在一起。这船,专属打鱼用。渔人站在木板上,仿佛是一脚踏一艘木划子,撒网收网。
也有养鸬鹚捕鱼的。鸬鹚站在双月划上,腿上被系了绳子。它钻进水中,叼到鱼,浮出水面,渔人赶紧拉绳,鸬鹚回来了。鱼大,鸬鹚仰着脖子。渔人捉住它,一挤,鱼就吐出来了。还是活的,在小船舱里蹦跶。渔人拿一条小鱼,喂给鸬鹚,它吃了后,又扎进水里。
双月划子很轻便,不能随意泊在水边,会被偷走。渔人收工时,拿出扁担,挑着它一起回家。
现在,不养鸬鹚抓鱼了,老哥正热火朝天地取笼收鱼。我说,您冷不冷。他说,还好。寒风里,船又小,人坐在上面就好像坐在冰箱上,怎么能不冷呢。只是为了生活,劳碌惯了,不敢说冷。
小船飘飘摇摇,我总担心一阵稍大的风来,就可掀翻。老哥说,这种船平衡性不好,极难操作。最稳当处,也似摇篮摇晃。时间久了,习惯了。
我让老哥把鱼篓歪过来,让我看看有多少鱼。一看,半篓子。我说,收获不错。老哥说了,忙了几个小时。
这是河流里的纯野生鱼,做萝卜煮小鱼最好。这样想的时候,奶奶做的萝卜煮小鱼的味道到了嘴边。我说,您能把鱼卖给我吗。老哥笑了笑,有点犹豫。我生怕他不卖,就故意说,您知道那个专门写家乡文章的女人吗。这句话有用。老哥说知道,儿子买了一本《故乡的女儿》,正在读呢。这鱼,老哥也同意卖给我了。
他说,政府通知了,这片水域禁渔十年。今天,是最后一笼鱼。他说,原本想留着晒成干鱼的,你喜欢,就卖给你。老哥如此一说,我越发稀罕这鱼起来。庆幸自己运气好,得到了这最后的属于汉北河的鱼。
禁渔十年,有点儿残酷。我问老哥,不能打鱼了,再做些什么呢。而同时,我也在思考,为什么会有如此漫长的休渔期。
像这位老哥,捕鱼工具是渔笼。它是水下迷魂阵,大鱼小鱼一网打尽。鱼进来了,就出不去。
我想,如果大家不用这样的工具捕鱼,如果大家对捕上来的鱼有选择性,超过多少斤两的留着,没有达到斤两的小鱼放生,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禁渔十年的局面呢。
我只是这样想,但没有说。这么长的流域,属于几个市管辖,沿途无数个村庄,不只是老哥一个人打鱼,也不是靠他一人维护就可解决问题的事情。再说,政府禁渔,还会有其它方面的考量。
我只是这样想,觉得很遗憾。河里的鱼少了,老哥在寒风中忙一个上午才有这么点收获。这些鱼,丁点小,就成了盘中餐。母亲河的鱼类少了,生态失衡,少了往日的灵动。
已是隆冬,万物萧瑟,河流两岸一片枯寂,只有河水,在静静地流动。只有鸬鹚划子,在悠悠地摇晃。岸边,种植着高大的意杨,那是鸟儿的家园。看得见的枝头,叶已落尽。看不见的根部,孕育着春天。旁边,一座废弃的村庄,几间残垣断壁,极衰败,又觉得好。为什么好,又说不清。
捡柴的老者,骑着装满木头的三轮车,向远方驶去。眼前的风景,苍茫的背影,路边的村庄,极似安德鲁怀斯的画作,寂寥空灵,天荒地老。
当春天来临,意杨从冬眠中醒来时,河水领着鱼儿率先呼应,农人举着犁耙划开一年收成。汉北河畔的景致,会是另一番的动人。
老哥说,以前,汉北河里长满野生菱角。近些年,没有了。菱角,是最挑水质的物种。以前,大堤上全是青草。现在,敷上了水泥,可以通车。那纵横生长的犹如大地血管的马草,不见踪影。马草还有,水边草地处。虽然是冬天,茎很饱满,叶很鲜绿。我忍不住地想扯,扯了卖钱,卖钱买锅盔。笑。
我问老哥,您在这里打鱼,经历的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老哥说,有一年网鱼,鱼多的不得了,欢蹦乱跳,看了让人欢喜。我又问,最有趣的呢。他说是夏天。清风拂面,船儿荡漾,水鸟飞翔,雀儿啁啾。我说,最危险的呢。他说有一次,东西顺着船侧落水,他赶紧抓,船一歪,掉入水中。船进了水后,找不到角度爬上船,幸好有同行过来帮忙舀水。水舀干后,他从两个半月舱之间爬上来。
带回家的小鱼,按照奶奶那样煎,加萝卜,煮。一吃,满足得想哭,完全是儿时的味道,是几十年再没有吃过的味道。没有腥味,是鲜甜味。第二天,成鱼冻,依然没有丝毫腥气。这是城市里买来的鱼做不出来的味道,是属于汉北河,属于我们这样有一副家乡肠胃的人的独享。
我还听说,2021年,政府部门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进一步对汉北河道进行疏浚,以期让它能承受船舶航行。未来,汉北河会成为旅游景点。人们坐在船上,从武汉经过应城,汉川,到天门,欣赏沿途风景。江汉平原,是油菜花的故乡。到那时,人们不需要远走婺源,只需在春天,乘船游览汉北河,即可饱览油菜花海。
我的散文集《故乡的女儿》已出版,它以自己的方式在世间行走,和喜欢它的人慢慢相遇。
自费出版,自己销售,特别难。你们帮我宣传,比我自己说好一万倍。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