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丧失

一直在用的耳机坏了,等朋友过来吃午饭时,我去便利商店买了一个入耳式耳机,拿一边头塞到能听得见的左耳试听了一下,声音很小很干,我调大了一些,还是如此,我又换了一边头听听看,这回声音变大了,但是歌声包在音乐里,听起来肉肉的。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个耳机分左声道和右声道。也就是说,在两耳都有正常听力的人听来,左声道和右声道同时起着作用,在他们的耳朵里听见的音乐效果与我是不同的。

这时朋友赶了过来,他问我菜点好了没有,我说点好了。他惊讶地反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很难过。”我也惊讶地回:“我很好啊。”但说话的当下,我就哽咽了。那是突如其来的难过。剥夺感。我永远也没办法做到跟正常人一样,听到两边的声道。我只能将就着用着左耳。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哭出声。我捂着脸,不希望朋友看到,也不喜欢店里的服务员看到。我极力忍住,想让自己恢复正常。

哭的时候,我想到了童年的那些画面。九岁那年,耳朵里生脓流血,连续疼了几天。但父母亲都在外省种地,只有我在家里。我跟爷爷说,爷爷没有当回事。我也没有钱去卫生所,就那么日日夜夜疼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疼着。等到父母亲回来后,带我去卫生所检查,已经晚了。我的右耳永远丧失了听力。那种绝望的心情,我以为我忘记了。这么多年来,我觉得我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了。童年的事情,可以当做写作素材,可以当做随意笑谈,可以很坦然地跟别人说:“不好意思,我只能坐在你的右边,因而我这边耳朵是聋的。”

我不会再在几岁的时候一个人对抗孤单,一个人安慰自己不要害怕。我以为我是足够坚强的。直到此时,我忽然发现那些伤痛的记忆,依旧深深地、深深地扎在我内心深处,在不经意间提醒我自己丧失了什么。这些丧失感,还包括安全感。学费交不了,担心退学;在食堂吃饭吃多了,担心没有伙食费;生病了要扛着,还是会担心没有钱……一切都是匮乏的,父母亲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来供养我了,不能再去多索求什么,也不能再去苛责什么。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挣得自己的一份。所以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是紧绷着的。这些丧失感,我没有跟父母亲说过。我觉得那是残忍的。如果说出这些话,会在他们的心里徒增愧疚感,何必呢!

吃完饭后,朋友等我情绪稳定下来,才小心地问我:“你刚才怎么了?”我跟他说了一点过去的事情,又一次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讨厌自己如此自艾自怜。朋友安慰道:“那就别说了……”哭完后,继续走在路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怅惘。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永远也没办法挽回,只能继续地往前走。这就是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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