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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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大明王朝1566》的人想必对有情有义又精忠报国的胡宗宪印象很深,他承担着抗倭和改稻为桑的大任,在官场的政斗中处处努力周全,既想成全朝廷,也想保护百姓,还想对得起已是全民公敌的恩师严嵩,是个悲情人物。
不过,在历史上,他的风评却没有那么好,被公认为是个德行有亏的能臣。能,在于确实有心机有手腕完成朝廷给的任务;有亏,在于为了达到目的实在是不择手段。
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就与他的手段有关。这个故事,讲的是当时的一个歌女,名叫翠翘。
翠翘是山东人,但在江南谋生。她长相据说只是中等偏上,但善弹琵琶唱江南小调,声音清越,因此也小有名气。她尤其特别的是她的义气,明明是个青楼女,却并不势利——有钱的人我未必喜欢,喜欢的人我宁愿倒贴。因为这个原因,她跟老鸨闹得不可开交,也幸而得到了不少客人的赏识。其中一名客人叫罗龙文,是个徽州富商,为她赎了身,在杭州买了套房子把她安置为外室,时不时地来有望她。有—次罗龙文来看她时,遇到了她的另一个相好,而且很显然,这个相好是她倒贴的。
这位名为明山和尚的年轻人是虎跑寺的一名不安分的穷僧人,当时欠了赌债,被债主追索,躲到了翠翘这里。情敌相见,罗龙文却没眼红,他跟明山和尚惺惺相惜,把酒言欢,聊得很是投机。明山小和尚十分感动,然后不告而别,临走时留了—句话: “大丈夫岂能郁郁乎久居人下,吾从此逝矣。”
明山小和尚果然没有久居人下,他再见到翠翘时,已经是海贼王徐海,手下海贼上万,更有陈东、麻叶两个同盟团队,成了海上仅次于汪直的第二号人物,当然,也就成了严厉海禁政策下的全民公敌,浙直总督胡宗宪的主要对手。徐海的队伍骁勇善战,每每上岸攻城略地,胡总督的下属都不是对手,导致他损失了不少精兵强将。
仇英画的倭寇海贼
仇英画的抗倭官兵
翠翘是徐海部下围城抢劫时无意劫到船上的,一起被劫的还有他的侍女,翠徐二人在船上意外相见,都喜出望外。徐海想念这位有情有义的相好多年:如今重逢,岂非天意?于是立刻拜堂成亲,让翠翘做了压寨夫人,之后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宠爱百端。而这一消息,也被传播到了官军一方。
而在此时,胡宗宪认识了罗龙文。得知了罗与翠翘、明山和尚(徐海)的旧情,一个计策在他脑海中形成。
不久,罗龙文带着胡总督的委托,上船求见老朋友,如今的海贼王徐海。再见面的他很懂事,不仅送了徐海、翠翘伉俪很多礼物,而且对翠翘非常尊重,完全没有透露出徐夫人旧相好的往事,让徐海对他油然而生信任。而翠翘,则更是感觉到了亲切。
罗龙文带来的消息很惊人——汪直,海贼王中王,已让他的儿子致信官府寻求招安,徐海的兄弟陈东也在跟官府眉来眼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早做打算早获益。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徐海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但此时说话人是罗龙文,他心里多少加了些分。
不过,就算徐海给罗文龙的话打不及格都没关系,还有翠翘呢。罗文龙的到访让翠翘心里涌起了波浪。她倒未必想跟罗重拾旧情,但罗至少唤起了她对寻常生活的怀念。往日情郎还惦念着自己,他带来的许诺,自然货真价实,翠翘选择信任他,也就是信任了从未谋面过的胡总督。
罗龙文走后,翠翘的枕边风说动了徐海。海上生活是刀口上舔血,如果老船主汪直和兄弟陈东都有了外心,那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他下了决心,与胡总督取得了联系。
胡总督手腕老辣,软硬兼施。一方面,亲口答应赦免徐海,许诺大好未来,还与其把臂言欢,如同兄弟;另一方面,派人暗中把徐海的船烧了,要挟徐海把一同奋战的兄弟绑来换富贵。徐海哪里领教过这样的PUA手段,又期待又害怕,不惜把好兄弟绑了讨好胡总督。陈东心眼多他拿不下,麻叶事事听这个好大哥的,被他轻易出卖。而胡总督等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胡总督在三个人之间用起了反间计。他让麻叶给陈东写信攻打徐海,又故意让徐海的人看到这封信。三人本来铁一般的gm友谊被这些小诡计整得势如水火,互相恨对方不死。陈东怕徐海对自己动手,干脆先下手为强。而徐海按照跟胡总督的约定剿匪,让官兵勿忘相助。两群海贼开始了火并,待杀到两败俱伤时,官兵对双方展开了攻击。
仇英画的海战
事到此时,徐海才终于闹明白自己在这件事里是个什么角色,但大势已去,前有茫茫大海,后有追兵,手下已四散奔逃。翠翘还跟在身边,此时说什么也晚了。徐海一声长叹,蹈海而去,官兵追到时,只找到了他溺毙的尸体。
很难知道当时翠翘想了些什么,她没有随徐海而去,而是入了总督大帐,并在之后的庆功宴上演奏了她擅长的琵琶。老情人罗龙文自然也在现场,酒酣耳热之际,胡总督却没有把翠翘还给罗龙文,而是自己拉进了内帐。第二天酒醒,又把她配给了—个助兵的酋长。
如果说徐海是在官兵掩杀过来时明白自己的棋子身份,那么翠翘是到这时才放弃了全部幻想。在与酋长回乡的路上,她追念起了明山和尚的深情与厚意,悔恨之下,跳江自尽。
上世纪80年代电视剧里的翠翘
罗龙文,本是为着翠翘才接了这个里外不是人的工作,而如今却落了一场空。胡总督拉翠翘进内帐的晚上,他不告而别,后来投奔了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最后在严家倒台后被当做同犯处死。
真实的胡宗宪因抗倭有功得到嘉奖,后来又用类似的手段捉了汪直。但功不永年,不久后严嵩倒台,他因是严党而被革职,为了重回权力场他给嘉靖皇帝献房中秘术,却弄巧成拙,被人检举并查出他和严家的密切关系,最后庾死狱中。胡将罗、徐、翠翘等人都用作棋子,但在更大的棋局中,自己也逃不过做个棋子。
《大明王朝1566》中的胡宗宪
翠翘的故事后来被长久传颂,直到万历年间被一个叫徐学谟的人写进了《海隅集》中。再往后,更多的人以此为模本写了更多的传奇故事。海贼王和他的女人,也算是永恒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