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故乡池塘情
梦里故乡
池塘情
作者：赵淑珍
故乡的池塘实在是平淡无奇，既没有芊芊临水的芦苇，更没有风情万种的荷花。可她依然点亮了我的童年生活，丰盈了那段纯真的岁月。每当打开记忆的相册，那一帧帧美好的画面便鲜活地呈现在眼前。
老家地处村子中心十字路口的北首，路的南边便是一方小小的池塘。夏天，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边上那几棵歪脖柳树的半截身子便浸在水中了。我对这口池塘最早的记忆便是这个时节。夕阳西下，金灿灿的晚霞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大半个池塘。几个光屁股的孩子，被母亲按在池塘北边的洗衣石上洗澡。母亲们边忙活边嘻嘻哈哈地聊天，孩子们也不安稳，用小手玩弄着热乎乎的池水。此时，一头小牛正在池塘南面悠闲惬意地喝水，它间或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水塘这边的热闹。
孩子洗澡的石头更多的时候用来浣洗衣裳。几个妇女抡着大棒槌娴熟地捶打着衣物，欢声笑语，相互打趣。而我感兴趣的则是用自制的纱网捞“鱼虫”。夏日的池塘边缘会生很多特别小的红褐色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堆积成厚厚的一层。我蹲在池塘边，小心翼翼地打捞，一会儿小网就满了，满心欢喜地拿回家喂鸭子吃。有时候还能捞到小蝌蚪，圆圆的大脑袋，细细的小尾巴，徐徐游动，煞是可爱，自然不舍得让鸭子吃掉，便放在玻璃瓶里养起来。
小小的水塘如一位仁慈的长者，默默守望着周围的一切。一天夜里，我被一阵阵急迫的呐喊声惊醒。坐起来一看，池塘西面的一户人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失火了！家里大人都去救火了。我跑到门口一看，好多人拿着水桶脸盆急急火火地跑到池塘边取上水，再用力泼到火苗上。人声鼎沸，来回穿梭。人多力量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人们感叹：“多亏这湾水了！”池塘不语，但是它心里一定是笑着的。它的功劳，当年的人们也会永远记得。
可有时候，它也是无奈和悲伤的。深秋一个无月的夜晚，有一位老人因为家庭矛盾，跳进了池塘。它力图阻止，甚至想替她呼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沉没在自己的怀抱中。它的眼泪和老人的眼泪都无声地淹没在那冰冷的池水里。
村东面因为取土形成了一个南北狭长的池塘，人们习惯叫它“围子沟”。高高的岸上是一排排茂密的白杨树。每逢夏天，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拼了命似的噪鸣，愈加令人感到酷热烦躁。这个时节，“围子沟”里会有少半浑浊的黄水，虽然看上去比较脏，却丝毫不影响男孩子们游泳戏水的热情。一群群半大孩子，把这儿当成了乐园，玩得忘乎所以。我们女孩子一般是不去那儿的。
一天下午，弟弟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一声不吭地躺到床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奶奶一问才知道，他在“围子沟”游泳时，不慎掉进了一个大深坑。怎么使劲也上不来，咕嘟咕嘟地呛了好几口水。危急时刻，一个大他两岁的伙伴恰好发现了他，及时把他拖出了大坑，才化险为夷。奶奶又气又急，狠狠地批评了他，晚上又和母亲去酬谢了那个好心的孩子。自此，弟弟再也没有下过池塘。
老家的地理位置虽好，但院子太小。1984年，父母在村子北面盖起了全村第二座全砖的瓦房。同年，我们举家乔迁新居，新屋的后面就是一口大池塘。
“二月二，龙抬头。”初春的惊雷唤醒了冬眠的小动物。我们知道，马上就能吃到盼望已久的美味——沙土炒黄豆、炒玉米了。我和伙伴们下到早已干涸的池塘，找到北面那个向阳的洞口，用小铲把细细的黄沙放进小篮子里。劳动的同时，仿佛已经听到噼噼啪啪的爆豆声，闻到那久违的豆香了。
春意盎然，池塘南面那一排哨兵般的臭椿抽枝发芽，绿意渐浓。各种野草仿佛一夜间铺满了池塘，高低错落，肆意生长。傍晚放学后，我会下到池塘“寻宝”——西面的苘麻下藏着一棵南瓜，长长的秧子上，嫩绿的叶子羞涩地举着手。东边的艾草丛中竟然夹杂了一棵小桃树，天哪！已经一拃多高了，我简直欣喜若狂，心跳陡然快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环着桃树周围挖一圈，连根带土捧回家，满怀希望地种下，期待早日长成大树，硕果累累。虽然愿望每每落空，依然挡不住一个孩子的热切企盼，如是不倦地把一棵棵小苗苗移栽回家。彼时小小的心愿，在那清贫的岁月里闪耀着美好纯真的光芒。
夏夜里，不知哪位神仙的宝石袋子破了，把一颗颗熠熠生辉的钻石遗落在了黑黑的夜幕，一闪一闪，眨着魅惑的眼。一弯新月悄悄地爬上了东面的树梢，探头探脑地往下看。之前的几场大雨，已经把池塘喂得饱饱的。清风拂过，一漾一漾的湾水仿佛要溢出来。最先，池塘西北角的青蛙先试探着弱弱地叫了一声，片刻，东南角的青蛙小声附和了一下，池塘中央的青蛙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宣布它们的存在。蓦地，蛙声此起彼伏，互不相让，终于变成了热闹的赛歌会，嘹亮的交响乐经久不息。 我躺在塘边的草席上，听着邻居们的欢声笑语，享受着奶奶的蒲扇，嗅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枕着声声蛙鸣，不知不觉，酣然入梦。
金风送爽，秋色把大地装扮得五彩斑斓。池塘南岸高高的臭椿树结满了一簇簇红黄相间的蒴果，远远望去，如春花盛开般热烈烂漫。而这时候，最吸引我们的还是池塘北边的那一片小小的桑树林。灌木小桑树，矮矮的，纷乱的枝条底下，藏着一颗颗紫红的或是青红的桑葚。这可是那个年月不可多得的美味。摘一个熟透的葚子放在嘴里一咬，酸酸甜甜，琼汁四溢，把唇齿都染黑了，随即又抿到脸上。我和伙伴们相互取笑着对方的黑牙和小花脸，笑得前仰后合。
寒风呼啸的冬日，池塘化作一方明镜。冰并不厚，偶尔有几个胆大的男孩子在里边潇洒地滑来滑去，那发自内心的清脆笑声至今还响在我的心头。
光阴似箭，沧海桑田。故乡的池塘早已不复存在，青蛙更是销声匿迹，声声蛙鸣已成遥远的回忆。人生如一条射线，再也回不到那最初的原点。我的池塘情缘，只能在梦中重温了。如今捡拾起这些记忆的碎片，依旧在岁月里闪闪发亮。那些细碎的往事和美好的瞬间，丰盈了心灵，温暖了流年。每每回望，柔情脉脉，馨香满怀。
作者：赵淑珍，邹平县明集镇初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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