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洛因—药物史系列2

它到底是天使的化身，还是地狱的使者，没人知道，但是，每个人都送给他一个绰号，那就是——海洛因

——周星驰电影《食神》

当今人们一旦提到海洛因，恐怕第一反应肯定会与“毒品”、“暴力”、“艾滋病”、“犯罪”等词汇联系在一起。通过权威医学期刊The Lancet关于常见管制药品其伤害性及成瘾性比较，你会发现海洛因是当之无愧的毒品之王。然而你可曾想到海洛因在刚问世的十几年间，是被当作药效和成瘾性都较小的止咳、止痛“神药”来使用的，直到现在某些国家仍然使用海洛因作为止痛药或者鸦片类替代药物。那么海洛因是如何诞生的？又是如何从“神药”变成“世界第一毒品”的呢？

1 鸦片和吗啡

罂粟未成熟果实中的白色汁液经干燥凝固所得的黑色物质，称之为鸦片或阿片（opium）。鸦片在欧洲长期被当作传统药物使用，但长期或过量使用鸦片，会造成药物依赖性，即鸦片瘾。19世纪化学家分析发现鸦片的药效主要来源于其中的生物碱、可待因和吗啡，并从鸦片中分离提纯了吗啡。因此，当时的药师决定用吗啡代替鸦片，此后几十年里，吗啡一直被认为是镇痛效果最强的天然物质，同时当时人们将吗啡当作戒鸦片瘾的特效药。吗啡虽然被医学上用作强力的止痛药，但它依旧没有摆脱鸦片类药物祖传的高成瘾性和强的身体伤害性。

2 海洛因的合成

1874年，圣玛莉医院的化学家伟特（C.R Wright）第一次合成了海洛因。之后，英国曼城欧文斯学院（Owens College）把海洛因注射到白兔体内，白兔出现了惊恐，大量流唾液，呕吐等剧烈反应，因此伟特并未继续研究该药物。1897年8月10日，费利克斯霍夫曼成功地将水杨酸改良变为乙酰水杨酸，并将其命名为阿司匹林（Aspirin）。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阿司匹林已经成为世界医药史三大经典药物之一。或许是受此启发，霍夫曼以同样的方式改良了另一种的药物——吗啡。当时医学界已被吗啡的成瘾性困扰许久，所以急需寻找一种新的成瘾性更小的强力止痛药。而面对这样需求，拜耳公司和霍夫曼自然是满腔热血，有了之前阿司匹林的经验，这回霍夫曼轻车熟路仅仅花费11天，他就合成出了二乙酰吗啡。

也许是剂量问题，又或者是摄入方式不同，拜耳内部的动物实验和二十多年前的截然不同，并没有发生严重的不良反应，且其镇痛的效力比起吗啡至少要高出4至8倍。拜耳认为这是医药学史上的重大突破同时也为了表彰霍夫曼的卓越贡献，为二乙酰吗啡取名海洛因Heroin，象征英雄，却未曾想到这样正派的名字今天会沦为恶魔。

3 “神药”

由于动物实验的成功和巨大的市场需求，拜耳公司决定放弃冗长的临床实验，直接生产海洛因上市销售。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服用过海洛因的人都爱上了这款药物。一位妇女神情焦急地走进街尾的药店为她久咳不止的儿子买了一瓶特效药海洛因；一位抑郁的病人服用后瞬间感觉世界变得开朗了起来；甚至一位癌症晚期的患者在服用后都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上个世纪某段时期的真实写照。在那个年代，海洛因像感冒药一样的普及，有的人甚至相信海洛因几乎对所有病痛都有效，简直就是一种“神药”。拜耳则公然宣传海洛因可以治疗吗啡瘾，称其为替代吗啡的完美药物。

然而奇怪的是，在上市早期，虽然也有医生注意到海洛因可能具有成瘾性，但大部分海洛因使用者并没有出现明显成瘾的症状。1898年的一个早期报告显示，柏林医学院门诊部的G. Strube通过50位肺结核病人口服剂量5至10毫克的海洛因测试后发现，海洛因的确有效地缓解了病人咳嗽和附带的睡眠问题，同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副反应，患者喜欢这种药，而且想要继续服用。1899年Horatio C. Wood Jr.报道服用海洛因的剂量必须不断增加，才能保持有效，而这就是吗啡成瘾的症状。但有些医生却反驳了这个说话，甚至主张海洛因还能用来治疗吗啡成瘾患者。

不过，也有其他医生的确观察到，海洛因的戒除比吗啡更难。1903年，《阿拉巴马医学期刊》（Alabama Medical Journal）上发表了一篇标题为：《海洛因成瘾是另一种诅咒》的论文指出在150名病患中，有8人对海洛因成瘾。然而，其他医生却仍然不愿放弃这个高效的药物。1911年，J.D. Trawick医生仍在《肯塔基医学期刊》（Kentucky Medical Journal）上表示：我觉得控诉海洛因就像去质疑一个好友的忠诚，我使用海洛因的经验告诉我效果很好。

因为早期海洛因的使用主要以口服制剂为主且剂量很小，由于首过效应（PS：是指口服药物在消化道吸收后，首先进入肝门静脉系统；部分药物在通过肠黏膜和肝脏时，可能被代谢失去活性，从而使进入循环的药量减少，药效降低），海洛因起效缓慢持久，服用者并没有强烈的快感，只会觉得全身都很放松。直到海洛因出口到美国，它才慢慢跟毒品扯上了关系，不得不感叹美国人民想象力的“伟大”。

4 万毒之王

吗啡被用来治疗鸦片瘾，但人们发现吗啡瘾更难被戒除；而当海洛因被用来治疗吗啡瘾时，仿佛如同宿命一般海洛因成瘾成为了一种更为可怕的诅咒（PS：海洛因比吗啡的水溶性更大，吸收亦更快，脂溶性也较大，更容易通过血脑屏障进神经中枢发挥作用）。

十九世纪初，美国成为第一个让海洛因成瘾变成严重社会问题的国家。美国的成群瘾君子一批一批地放弃了注射吗啡改为吸食海洛因，他们被瞬间冲到顶点的快感吞噬。由于市场的需求巨大，海洛因的销量大涨，拜耳也加强了宣传工作。就这样，历史上最畸形的一段时期到来了，阿司匹林与海洛因同时出现在了广告海报上。就这样海洛因变成了一种合法的毒品，当时的瘾君子可以大摇大摆的在药店里购买海洛因！！　

经过多年的抗议和抵制，1912年在荷兰海牙召开的鸦片问题国际会议上，到会代表一致赞成管制鸦片、吗啡和海洛因的贩运。1924年，美国参众两院立法禁止进口、制造和销售海洛因。德国拜尔公司在巨大的压力下，在生产海洛因30多年后，终于在1931年停止了海洛因的生产！1930年代，联合国（League of Nations）推动限制性政策规定海洛因制造是违法行为；而其中一個例外是日本及其占领的领土，针对中国市场日本制药公司仍然在大规模生产海洛因，一直到二站结束才停止。从那时开始，海洛因正式成为国际公认的犯罪。

后面关于海洛因的故事，就是现在我们所了解的那样。海洛因如同潘多拉魔盒中的魔鬼一样一直萦绕在人类心中，成为世界性的危害。海洛因已成为当今世界滥用最为广泛的毒品，在所有毒品中，涉及海洛因制造、走私、滥用的毒品犯罪案件高居首位，被称为世界毒品之王。全球缉获的海洛因数量 2016 年创下 91 吨的最高纪录。2015年，估计有2.5亿人至少使用过一次毒品，占全球成年人口约5%。更令人堪忧的是，这些吸毒者中大约有2950万人患有吸毒疾患，占全球成年人口的0.6%。截至2013年底我国登记在册的海洛因滥用人数为1357704人，占全库在册总数的54. 9%，海洛因为我国滥用最为严重的毒品。

就健康而言，海洛因等类阿片仍然是最有害的一类毒品。类阿片吸毒存在致命和非致命过量风险；因不安全注射行为而染上传染病（如艾滋病或丙型肝炎）的风险；以及同时罹患其他身心疾病的风险。人数众多的涉毒过早死亡中多半是可以避免的。这些死亡中很大比例的罪魁祸首都是类阿片。此外，类阿片吸毒疾患造成了最沉重的吸毒疾患疾病负担：2015年，类阿片造成了近 1,200 万年丧失工作能力调整岁数，占全球吸毒疾患所致疾病负担的70%。

5 海洛因的代谢和成瘾机制

海洛因可以通过静脉注射、肌肉注射和口鼻吸入的方式进入人体内。其中静脉注射方式，药效最快只需要7秒；肌肉注射次之，5-8分钟；口鼻吸入最慢，需要10-15分钟。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前面提及的首过效应。

以静脉注射为例，海洛因在几秒内就会进入血液系统，并随着血液流动扩散到全身。当海洛因通过血脑屏障到达大脑后，它会转化为3-单乙酰吗啡和6-单乙酰吗啡，后者会转化为吗啡，与大脑中的μ-鸦片受体结合，发挥药效。而口服后，海洛因经过首过代谢，脱去乙酰基，转化为吗啡。最终，海洛因的代谢物主要以尿液的形式排除体外，其中7%是吗啡，50-60%是葡糖苷酸结合物，所以尿检是检测一个人是否吸毒的有效方法。

而海洛因的成瘾机制则与大脑中的多巴胺有关。多巴胺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用来帮助细胞传送脉冲的化学物，和人的情欲、感觉有关，它传递兴奋及开心的信息。海洛因进入大脑后，大脑受到刺激会分泌大量多巴胺，而海洛因与受体结合以后可以抑制多巴胺的释放。因此，海洛因其实是一种镇静剂，如果微量使用是可以使人放松或者止痛的，但如果大量长期使用，会影响大脑的正常记忆和认知平衡，进而影响多巴胺的数量，最终导致上瘾。

6 结语

海洛因就像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人类的欲望、贪婪和自私，拜耳公司在真相和利益之间选择了利益，毒贩在金钱和人命之间选择了金钱，瘾君子在放纵堕落与克制律己之间选择了堕落。海洛因的百年历史，是对人性的一次次拷问。是谁让海洛因变成了恶魔？不正是人类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