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祖国好·家乡美 ——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有奖征文黄兢业作品
澍河坡是个好地方
黄兢业(河南)
自西平县东南五里“仙女池”起,至上蔡县西新庄“五七干校”止,北边是汨汨流动的洪澍河,南边是叮咚欢歌的柳叶河,中间这个地儿便是‘澍河坡’。坡者,村居稀少、田野广袤、低洼沼泽之地也。
我的家乡就在澍河坡。
我的村庄向东一千米,有一条大沟,西北东南走向,宽约一丈,长约两千米,水深一米左右,这条沟名曰“九亩地沟”。为何叫“九亩地沟”,无可考究。在我孩童的记忆里,夏秋之交,阴雨连绵,这条沟便和坡内的洪水交融在了一起,等到冬天,洪水慢慢地退去,九亩地沟变得清澈透底,游鱼可数,沟上面的土地才裸露出黑黝黝的面孔。一九五九年,因为九亩地沟内的水长年充盈,人民公社就决定在九亩地沟进行种植改革,改旱田为水田,栽种水稻。那时我只是三岁的样子,在管理区里上幼稚园,朦朦胧胧的记得老师领着我们上九亩地沟挖野菜,亲眼目睹了人们拓宽加深九亩地沟的壮举。人们一边劳动一边唱:推水车,栽稻子,大米干饭肉稍子,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极大向往和追求。那天上午,太阳二竿子高的时候,人们从沟底挖出一大坨铁疙瘩,铁疙瘩像螃蟹一样,下面长了几个弯勾爪子,爪子深深地扎在泥土里,人们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玩意,于是便把在学校当校长的双印叔请来,让他来鉴定。双印叔下到沟底,围着这个大铁疙瘩看了一圈,说:这是大铁锚,古时候用铁链子连在船上,停船时拋到水底,可以让船停稳。听双印叔这么一说,大家惊叫起:乖乖,这九亩地沟原来是条大河啊!双印叔说:听老辈子人讲,咱这里从前是有这条大河,西北通济水,东南连淮河,沧海桑田,黄河改道,吞并济水,这条河便断流淤寒了。双印叔是听老辈人讲的,他也没见过这条大河,人们也不懂得什么沧海桑田,可这近千斤的大铁锚却是不争的事实。勋叔牵来一匹骡子两匹马,用煞绳套在铁锚上往岸上拉,十几个年轻小伙子在沟下面抬的抬,扛的扛,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大铁锚拽了上岸。后来,“钢铁元帅”升帐,这个大铁锚便送往炼铁高炉里溶化了。
澍河坡并不都是死水洼子,除了村庄人们垫高防止洪水外,在耿庄和罗庄之间,便有一个天然的高塚子。这个高塚子东西长260米,南北宽19米,面积7500平方米左右。从这个高塚子东边的剖面看,有2米以上的灰层。这个高塚子的南边长一棵硕大的皂角树,皂角树枝杈横生,遮阴有一个场面儿大。1966年“文革”时,我曾在这棵大树下,参加全公社小学生背诵“老三篇” 的比赛。后来大队在这个高塚的南边,建了一座面粉厂,面粉厂的西边,建了两座砖窑,学校“学工学农”,便到这里参加取土的劳动。同学们不时地会在土中,挖出鹿角、兽骨、陶罐,还有一些陶猪、陶狗、陶牛的动物。扒出的大青砖,每块有几十斤重,上面印着鱼形条纹,一块是卯,另一块必是榫,榫卯相交,严密合缝,我们戏称‘狗恋蛋”砖。那时候‘破四旧”,这些东西挖出来就被砸烂了。1983年,我编撰乡志时,到耿庄、罗庄釆访,了解这个高塚子,村里的老人告诉我,这个高塚子上面过去是一座庙,民国三十八年冯玉祥主政河南时,开展伐神运动,区长王及雨带人把庙扒了。庙前有一个石碑,石碑上记载着这个高塚子名“大联寨”,是古辈子人们居住的地方。1985年,全国搞文物普查,我把这个高塚子整理成材料上报,想不到惊动了中央、省、市的考古专家,他们在土里用脚一踢,便捡出石刀、石斧、石箭。通过对堆集层的分析,这个高塚子原来是龙山文化时期的遗址,随后上级文物部门便用铁丝网把这个地方圈了起,并树起了河南省文物保护单位“耿庄龙山文化遗址”的标志。
澍河坡地灵人杰,历史上出过很多名人。我们村清末出了一个武举,名叫李清堂,与柏苑花马刘的清末武壮元张凤鸣,是姑表弟兄,他家的后人至今保存着祖上当年练功的一对手提大青石。离我们村六里远,有一个村庄叫石佛堂张庄,明时,这个村出了一个人物,叫张文卓,官至云南巡抚。张文卓做官清廉与否,无可考究,可从他一心向佛的情况上看,也未必贪婪腐败。正德九年,张文卓官期届满,告老返乡,从云南带回清纯的石佛五尊、十八尊罗汉青石塑像,交给儿子张贵在本村建寺院,三年乃成,共建有大殿一座,配有东西厢房,从此,此村便以石佛堂冠名。父行子效,张贵的儿子张干,在山西大同做官,官期届满时,从山西也带回十八尊罗汉、五尊石佛的青石雕像,修建了清凉寺寺院,有正殿一座,辅殿两座,配有东西厢房,僧人住房和杂物间,规模要比石佛堂大得多。我上小学时便在清凉寺内,还经常在倒地的光滑的青石佛像上爬着玩。古时候,修桥、修路、建庙是一种善举。元大徳年间西平知县李不作,在柳叶河上修建的重渠桥,明正德年间张干进行了加固维修,1965年,‘张干补修重渠桥记’ 的石碑还立在桥头。据传,西平县的金刚寺也是张干修建,金刚寺的大门楼至今仍巍然屹立着,寺院内当年栽种的白果树四五个人才能环抱住。金刚寺有传统的四月八庙会,寺院是圣洁之地,闲杂人员和牲畜是不能进入寺院的,石佛堂张庄赶会的老百姓,牵着牲口便往寺院里进,小沙弥前来阻拦,来人一句“澍河坡石佛堂的”,小沙弥便喜笑言开地接过僵绳,拴在大杂院前的树上。
古人建庙也好,修桥补路也罢,他们的行善其实是希望自已留芬万世,永垂不杇,而真正为群众谋利益、谋幸福的,则是我们共产党人。鄂豫边根据地的创始人——王国华“王老汉”,河南省确山县人,其实他的祖籍是澍河坡王湾村,在老太辈上由王湾村迁居确山县城东南大王庄,1901年春节他11岁时,曾随爷爷回老家过春节祭祖。柳叶河弯弯曲曲的从王湾穿村而过,王老汉家的祖坟就在王湾寨南门柳叶河的一段河湾里,人们都说那是一块龙虎把门的风水宝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澍河坡三年五季遭遇洪水,根治水患是摆在政府面前的当务之急。我在乡政府工作42年,其中一半时间就在澍河坡王湾村驻村,他们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64年5月里的一天上午,一辆吉普车直奔王湾村王孝堂家,王孝堂的妻子宋芝兰(退休公务员)奶着孩子正在纳闷,吉普车在门前停了下来。车门开处,中共西平县委书记处书记、公安局长韦克斌下了车,他对宋芝兰说:“小宋,王老汉看望乡亲来了。”正说着话,司机兼警卫员把王老汉搀扶下了车。王老汉身穿白袱绸衣裤,脚登一双塑料凉鞋,拄着拐仗。宋芝兰急忙站起,紧张得不知把孩子往哪儿放。只见王老汉把拐仗递给警卫员,伸手抱过宋芝兰怀中的孩子,亲切地问道:“是男孩是女孩?”宋芝兰答道:“是个男孩!”王老汉说:“男孩好啊,将来好当兵打仗。”宋芝兰接过孩子,把他们让到屋里。王老汉说:“我十一岁那年春节回来祭祖,就是在您家吃的饭,过的年,转眼几十年过去了,老少爷们的款待,我是不会忘记的。去年秋天,我来西平查看水灾,县里派人把我领到盆尧的王湾,我一看不认识,就回去了。”韦克斌说:“这回不错吧?”王老汉说:“到了南寨门,我便认出来了。”王老汉对宋芝兰夫妻说:“澍河坡三年五季遭洪灾,吃了柳叶河的亏,我这次回来,就是和老少爷们商量,看怎样才能治着这个水患的。”说话间,公社书记王瑞昌、社长王景林赶了来,要王老汉中午回公社食堂就餐。王老汉哈哈一笑说:“我现在回家了,不在家吃饭,爷们是会骂娘的。”宋芝兰忙同:“吃啥?”王老汉说:“家常便饭,芝麻叶面条最好!”宋芝兰做饭期间,王老汉便去视察柳叶河去了。王老汉在县、社人员的陪同下,沿着柳叶河的堤岸视察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吃饭的时候,院子里己经围满了人,王老汉就站在院子里,和乡亲们探讨起治理柳叶河的事情来。最后,王老汉说:“咱们王湾村要根治水患,必须把柳叶河从咱村改道出去。”有位老人说:“老汉啊,那样岂不坏了咱王湾的风水?”王老汉说:“我王老汉现在是副省长,还不怕坏我家的风水,你们怕什么?不治理好柳叶河,再好的风水,咱们还是要受灾挨饿,吃不饱肚子,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没错!”饭端上来了:芝麻叶面条,薄烙馍,一盘香椿炒鸡蛋,一盘凉拌黄瓜。王老汉闻了闻说:“真香!”王老汉一边吃着饭,还一边和县、社领导商讨治理柳叶河的方案。王老汉离开家乡王湾村不久,省政府为王湾村特批救灾粮7000斤。这年冬天,西平县委、政府组织全县民工疏浚改道了柳叶河,开挖了洪澍河,澍河坡从此告别了水患,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
共产党始终是把为人民谋幸福放在第一位的。在澍河坡的尽头,柳叶河、洪澍河在这里交汇,河水‘通汝达淮’,澍河坡的老百姓称这里为‘三岔口’。三岔口处有一高台,高台上建有两所瓦房,瓦房的大梁上用红漆写着这样几个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水利部、一九五0年建。那时,我们的国家刚刚建立,有的地方还没有解放,百废待举,百业待兴,国家有多少事情要办啊!但党和政府这时候就把澍河坡装在心坎里了。房子的周围栽满了柿子树,霜降前后,柿叶红似火,熟透的柿子像灯笼一样挂满枝头。房子的东面,是三门水闸。夏秋暴雨来临之际,提升水闸,澍河河坡内的水顺着这三道水闸,流入北汝河,当北汝河、洪澍河、柳叶河的水平槽时,落下水闸门,防止洪水向澍河坡内倒灌。闸门下是一个深潭,北汝河的鱼成群结队地逆流而上,涌入深潭,当闸门落下时,鱼儿再也游不会回北汝河了。50年水闸建成时,管理水闸的是一名公职人员,名字叫耿大毛。七十年代初,耿大毛调走了,看管任务交给了澍河王湾村的王才。王才上闸时才二十多岁,个头不高,但热情、耿直,纯朴,善良。他不像耿大毛一样享受公职待遇,给他的报酬就是水闸旁边的三亩薄地。一望无际的大坡里,孤零零地住着他一个人,是多么的冷清,需要多大的耐力啊!王才一上闸,便把这里当成了家,几十年从没有离开过。他在三亩地里育上树苗,然后把树苗一棵一棵地栽到洪澍河、柳叶河的堤岸上,使光秃秃的堤岸变成了林海,林海里百鸟和鸣。绿了大坡白了头,当树木成才以后,王才一棵不留地交给了集体。有人说他傻,他说集体的土地上面栽的树,应该归集体;有人劝他:一星期卖一棵树,你就成了百万富翁,他说集体的财产自已怎能变卖呢?我在澍河坡驻村时,常去看望他,他一定留下我,吃饭,喝酒。杀鸡,鸡是散养的;蒸鱼,鱼是从潭中捞出的野生的;炖鸡,不用调料,在房前椒子树上捋一把叶子,切几片生姜,用一把干辣椒,铁锅劈材火;蒸鱼,把鱼一条一条地码在沙锅里,码一层撒上一层葱、姜、蒜,然后在上面倒两杯酒,一点儿酱油。打开锅,原野里都飘荡着诱人的香气。喝酒需要气氛,他就把北汝河对岸毛礼、付刘农场老张、老刘请来,桌子就摆放在柿子树下,我们吃着、喝着、议论着天气桑麻,然后豁拳助兴,高喉咙大腔的在澍河坡里尽情地喧泄着野性。时间久了,我与王才、老张、老刘结成了忘年交。深潭里水下去了,他唤我去拿鱼;八月十五公鸡成个了,他给我送来几只鸡;树上的柿子红了,他给我来一篮子柿子,不管什么东西成熟了他都给我送来,他们的厚道常常感动得我流下热泪,我只有买酒回馈他们。
澍河坡,一年四季都有无尽的风光。春天,河堤上是无尽的绿色长廊,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鸣唱互答,空气中飘舞着野花的清香;夏天,澍河坡翻卷着金色的麦浪,涌向遥远的天际;秋天,原野里到处是蝈蝈的高歌,野兔子在田埂小路上腾挪跳跃;冬天,皑皑的白雪,把澍河坡装扮成了银色的世界,清澈、透亮、遥远,令人心旷神怡……
澍河坡,古老、苍桑、厚重;澍河坡,地灵、人杰、民风纯朴;澍河坡,风景秀丽,四季如画。
我的家乡澍河坡,真是一个好地方!
【作者简介】黄兢业,河南省西平县人,退休公务员,有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去和网站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