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三个女子的情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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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廖翠凤,鼓浪屿名门廖家二房廖悦发的二女儿。单单说“廖翠凤”三个字,大概没什么人知道,如果提起林语堂,那应该就众人皆知了,廖翠凤就是林语堂的结发妻子。

得从青年时代说起,上世纪的1912年,林语堂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才华横溢的他深得女性同学的崇拜,在众多的崇拜者中,林语堂和一个也是来自鼓浪屿,就读于上海圣玛丽亚女校的陈锦端走到了一起,两个人情投意合,很快就陷入热恋中。

可惜这段热恋被陈锦端的父亲陈天恩拆散,原因很简单:你林语堂一个穷小子,怎配得上我女儿这样一个大家闺秀(也有一种说法,是陈天恩要林语堂专修神学,林语堂不干,所以才惹得他不同意女儿和他交往)。

陈天恩十分明确地要求女儿必须和林语堂分手,同时也十分明确地告诉林语堂:他已经为女儿定了亲。

为了彻底斩断二人之间的情丝,陈天恩介绍了鼓浪屿廖家的二女儿廖翠凤给林语堂。

彼时的廖翠凤同样就读于圣玛丽亚女校,她既是林语堂的崇拜者之一,也和林语堂相熟得很,她的哥哥和林语堂也是同学,有时假期回到鼓浪屿,林语堂常到廖家串门吃饭,据后来林语堂回忆,他在廖家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偷看他,这双眼睛就是廖翠凤,廖翠凤则幽默地回应说我是要看他吃几碗饭;还有林语堂和她哥哥一起出去运动回来的脏衣服,廖翠凤二话不说就帮他洗了。显然廖翠凤早就暗恋林语堂。

自然是对林语堂的才华和为人已有了解并早已心仪的缘故,当她母亲对林语堂贫穷的出身表示担忧时,廖翠凤特别坚定地说了一句日后被人反复提及的话:没钱没关系!

由于廖翠凤的坚持,这门亲事很快定了下来。这倒是遂了陈天恩的意,但他哪里料到害苦了自己的女儿陈锦端,被父亲拆散好姻缘的她,负气之下坚拒父亲为他挑选的金龟婿,孤身一人远赴美国留学,直到32岁才与厦门大学一位方姓教授结婚,终生未育。

后来,林语堂考取了官派留学,但盘缠还差一大半,家底浅薄的他只好向廖家求援,廖家人的意思是:资助你出国留学可以,先把婚结了。据说林语堂颇有不愿,有点事业未成何以家为的意思,但情势所逼,也只好同意和廖翠凤完婚。

结婚之后,林语堂就当着廖翠凤的面把结婚证书烧成灰烬,说:结婚证书是为离婚而准备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我们之间是要相伴到老的。

后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他们夫妻确实不离不弃,相守了一生。

只不过林语堂的心中也始终挂念着陈锦端,大约是上世纪6、70年代,林语堂已经古稀之年,有一天陈锦端一位亲戚来串门,言谈间提起在厦门的陈锦端,因行走不便坐在轮椅上的林语堂听到“陈锦端”三个字,竟然站了起来,说:锦端在哪里?我要去看她。一脸的关切和思念,大概只有相爱过的人能懂。

这惹得廖翠凤忍不住说他:语堂,不要发疯,你不会走路,怎么去厦门?

其实,林语堂念念不忘陈锦端,廖翠凤是知道的,他们结婚之后,和陈锦端并没有断了来往,有时陈锦端也会来他们家做客,每次林语堂都特别兴奋。对此,廖翠凤保持着平静和大方,即使后来面对女儿,她也毫不掩饰地说:“你们的爸爸是爱着锦端阿姨的”。

如果说和林语堂的婚姻是幸福的,廖翠凤当初的果敢和后来的包容一定功不可没。这样一个女子,她没有执念于有我无伊的儿女爱情,而是专情于婚姻和家庭的经营,你说她隐忍也好,大度也罢,她就是为自己挣了一生的圆满,林语堂成为享誉世界的文豪,更离不开她的贤助——有这样的妻子,是林语堂的福气。

2、

黄萱,鼓浪屿首富黄奕住的女儿,著名医学家周寿恺的妻子,国学大师陈寅恪最后的助教。

“黄萱”这个名字大概也没多少人知道,但黄奕住、周寿恺,尤其是陈寅恪这位“300年才出一个”的“教授中的教授”,和三位近、当代中国响当当的人物都有关系的女子,就算她一无是处,本身已经是传奇。

黄萱当然不是一无是处,否则陈寅恪先生也不可能选她当助教,她的丈夫恐怕也不会和她走到一起。

黄萱的成长,离不开父亲黄奕住对她的培养,当时黄萱在厦门女子师范学校毕业之后,

黄奕住没有让她继续上大学深造,而且以聘请家庭教师的方式对她继续进行经史子集的传统文化教育以及英文、音乐等现代教育。

据说最多的时候,黄萱同时接受着四位家庭教师分别从国文、英语、音乐方面的教导,她良好的品行学识,显然发端于此,后来成为陈寅恪先生的助教也能从这里找到缘由。

当年黄萱到了婚嫁年龄,经亲友介绍,周寿恺进入黄奕住的视野。周寿恺出身于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周殿薰是前清进士,授吏部主事,后辞官还乡成为厦门图书馆首任馆长,并组织了“鹭江诗社”,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周寿恺于1925年考入福州协和大学,1933年获北京协和医学院医学博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内知名的内科专家。

一心想为女儿找个好夫婿的黄奕住对周寿恺十分满意,黄萱自己也芳心暗许。于是两家人很快就择定了婚期。

然而,大婚之日周寿恺竟然没有出现!以黄奕住当时如日中天的社会地位,可想而知这对他的脸面伤害有多大。

这时候,黄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女子的果决和勇气,面对自己的名节被伤害的意外,她给周寿恺发去一封短信君既无意,我亦从此不再谈婚论嫁。

周寿恺为什么在结婚之前临阵逃脱?诗人舒婷在《大美者无言》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据周菡(周菡是黄萱与周寿恺的女儿)推测,也许父亲周寿恺觉得家境贫富太悬殊伤了自尊而临阵脱逃?也许在医学院那些才华出众的女生中,已有他心仪的倩影?假使两者都不是,我猜想,周寿恺在京城接受高等教育,现代文明的熏陶使他生出更浪漫更绮丽的爱情梦幻,是否是其中一个未揭晓的原因呢?

接到黄萱的信后,周寿恺深受震撼,在多次迟疑之后,终于在1935年与黄萱在上海完婚。

多年以后,已是中山大学医学院副院长的周寿恺深情地对黄萱这样表白道:“如果在众多的教授夫人中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你。

周寿恺的表白,既是对黄萱的深爱,恐怕也是对当年自己年轻鲁莽的懊悔。

只可惜,由于不堪回首的时局(上世纪6、70年代),周寿恺先生惨遭毒手死于残忍的迫害,临死之前,黄萱和丈夫在被监督之下见了最后一面,她后来这样记述道:“六月十五日是离别足两个月的日子,他一定是忍死以待我,而绝望地走向死亡。

3、

林巧稚,应该是迄今为止鼓浪屿走出的成就最高的女子,她是北京协和医院第一位中国籍妇产科主任及首届中国科学院唯一的女学部委员(院士)。

林巧稚一生未婚,却亲自接生了5万多婴儿,被誉为“万婴之母”。

正是这“一生未婚”四个字,让外界颇多揣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林巧稚选择了终生不嫁。

一种说法是,当年林巧稚报考协和医学院时已近20岁,这在当时是大龄女子了,家人因此不同意她报考,怕耽误了嫁人,没想到立志当医生的林巧稚摞下一句话:“那我就一辈子不嫁。”后来她真的矢志以行,不谈婚嫁之事。

又有一种说法是,后来林巧稚成为协和医学院的医生,聘书中有规定:“聘任期间凡因结婚、怀孕、生育者,作自动解除聘约论。”林巧稚受此影响,错过了婚嫁。

说法归说法,林巧稚一生未婚,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专注于工作,她把自己“嫁”给了中国妇产科事业。

鼓浪屿还有一段传说,少女时代的林巧稚曾有过一段懵懵懂懂的初恋,当时还是女子师范学校学生的林巧稚,有一回在足球场上邂逅一位叫李宏业的青年男子。据说在足球场边看人踢球的林巧稚,在一个球滚到她身前时顺脚一踢,结果球滚到了同样在看球的李宏业脚下,林巧稚走了过去,想把球重新踢回场上,此时李宏业已经把球捡了起来,准备把它递给林巧稚。

没想到林巧稚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丝毫准备的李宏业愣了一下才有些语无论次地回答:我叫李,李宏业。

两人也就算认识了起来,李宏业惊讶于这个女生的大方,他通过朋友打听,知道这个女孩叫林巧稚,也了解了一些关于这个女孩子的事情,他被打动了,开始提笔给她写情书。

只可惜当时林巧稚已经准备到北京协和医学院深造,不知是没有收到李宏业的情书还是为了学业无暇顾及谈恋爱,总之这段刚刚萌发的初恋不了了之了。

后来,林巧稚出国留学后学成回国,李宏业专门去北京找她,也许是因缘不至,也许是林巧稚已决定单身,总之两个人就是没走到一起,只是做了一生的知己。

4、

廖翠凤、黄萱、林巧稚,三位同时代的鼓浪屿女子,她们独立、勇敢,有主见,各自走出了一条中国传统女子没走出的路。

有意思的是,她们的人生并无交集,但她们都和鼓浪屿一条路有关,那就是漳州路。

廖翠凤成长并和林语堂成婚于漳州路的廖宅(现在通常叫林语堂的新娘房),黄萱晚年生活在漳州路一幢她父亲送给她的小别墅,纪念林巧稚的毓园就在漳州路,路边用大理石展示着林巧稚日记里的经典话语。

这也算是一种殊途同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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