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花开

桐子花开

在乡村里，每当大人看见娃娃们穿件薄潇潇的衣儿，光着脚丫子在太阳底下疯跑，就会笑着骂道：细娃儿莫高兴得太早，还没有冻桐子花花哟。
        前几天气温突然爆热，满大街美女换上了应付爆热天气的俏丽短打扮，相互打趣今年的夏天提前到来了。旁边就有老年人提醒几句：先不要说热，还没有冻桐子花呢。果然，还没有好好穿夏天的衣裙，几乎一夜之间，寒潮来临，许多人裹紧衣服抱怨天气的多变。住进城市的人们眼里装满了玉兰、观赏桃花的靓影，几乎淡忘了山乡还有桐子花没开，这一次寒潮是专为桐子花的盛开而来。
        老人家说的话真是金科玉律，不得不信。过了没几天，果然一阵寒潮袭来，温度急剧下降。在这冷风骤雨里，积蓄了一个冬天的桐子花却迎着寒潮，热烈、盛大地绽放了。
         桐子树是我老家川北丘陵地区比较常见的树木，长在贫瘠的红石谷子山坡上。桐子树多是群体生长，一坡坡，一湾湾，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树形低矮壮实，仿佛是长年累月劳作而变得矮壮的村民们的形象代言人。枝桠繁多，树叶阔大，在山崖上，溪涧边随处可见它的身影，桐子树生长速度极快，一年两年就长成一树遮荫避日的绿伞。桐子树其貌不扬，开出的花朵却在山野里让人惊艳。桐子花状若小喇叭，颜色淡雅，粉白的花瓣里有丝丝缕缕的铁红色纹路，活泼灵动，在冷风里招展，又似含羞的村姑的脸庞，有着朴素的美丽。细看之下，桐子花花瓣厚实，白里透出淡红，淡黄，花香含蓄而悠远，不浓不淡不俗不媚，满树的花蕊仿佛是期待得太长太久，簇拥着，欢呼着，热热闹闹、竟相开放，于是满山遍野成了桐子花海。一大片一大片的桐子花开了，像高举的一团团火把，灵动了莽莽群山，照亮了山村的暮春时节。
        桐子花开，美丽动人。结出的桐子也很有用途。桐子可以榨油，用途极广。桐油曾经是山区村民照明的主要原料，在煤油灯之前主要使用桐油灯，通电以后，那山村的漫长夜晚一灯如豆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桐油还可以拌上石灰，用于砍地板、做建筑材料，牢固性能不亚于现在使用的水泥。桐油还有医药价值，外用可以驱风散寒、逐淤止痛。当年用的油布、油纸伞、油纸扇，都离不开桐油，它的粘性极强，又能防水防湿。想起桐油伞，那寂寞的雨巷中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结着仇怨的姑娘似乎正在向我们走来。据说桐油还有工业用途，听老人说，全国解放后，政府一度将桐子定为国家的统购物资，破坏一根桐树将受到严厉处罚，昔日的供销社也曾经大量收购桐子。

六七十年代在乡下长大的孩子，谁会忘记捡拾桐子的快乐经历呢？因为桐子树矮小，村子里一帮孩童就把它变成了儿童乐园。时隔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桐子树下的玩闹。女孩子们就在桐子树柔软而有韧性的枝条上荡秋千玩，那起飞的感觉好极了。有时候，有男生在场，一帮小伙伴脱下布鞋，噌噌几下爬上桐子树，先把树上那些青果子摘下来当子弹，大家分成两队开展，战争异常激烈，打得难分难解。桐子树下洒满了密密麻麻的桐子，直到打累了，大家就在树下眼疾手快的捡拾桐子，好拿回家做交代。家家户户的屋角都堆着大堆的桐子果实，要等青皮沤烂，砸出内核，那才是榨桐油的原材料，才可以拿去交给收购部门。这么多年早已不捡拾桐子，依然记得因为砸烂青皮，整理桐籽而被污染的黢黑的手。
        因为有了儿时这段挥之不去的记忆，我对桐子花便多了一份与众不同的情感。我懂得桐子花对乡村的守候。这些年，打工潮、城镇化、特色农业产业链，作为乡村土著的桐子树越来越稀少了，偶尔遇见的一树桐子花，只能让人驻足流连许久，感慨万千。
        当所有的春花竞相烂漫的时候，桐子树沉寂着，冷静着，枯枝独倚，岿然不动，给人无法走近的神秘，默默暗示这耐得住寂寞锤炼的背后终将会收获绚丽温暖的花开。
        迎着寒潮怒放的桐子花，我知道那是上苍对你特意的历练。晚开的桐子花，我把你的美印在我的心间，与你一起收获春天的成熟与温暖。暮春的桐子花，你为姹紫嫣红的春天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