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回忆录 | 一袋小米涵养的“硬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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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哲

一袋小米
1940年是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最艰苦的岁月。
春节前夕,我连奉命向敌方警戒,连长派我带领到上中村去。我们由驻地的山梁向山下行进,战士梁信解手时,从路旁的一棵大树底下,捡回来一袋小米。他高兴地说:“班长,咱们只吃糠和红高粮,弄得我肚子有病,大便都困难。现在捡到这袋小米,该咱们用它改善一下生活,过个好春节啦。”
当时我也有同感,觉得连队常年吃不上油、盐,除了烧糊的烟熏的粮食以外,就靠吃糠菜和红高梁充饥,同志们实在够苦的。快要过春节了,能吃上一顿小米饭多好哇!但我马上又意识到:八路军必须坚决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是对我们的考验啊。
记得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曾要求部队,要把粮食和村庄附近的野菜树皮让给群众,军队到远处,剥树皮、挖野菜充饥。
想到这里,我把上面这些道理向全班同志讲了,然后问大家:这是群众为反“扫荡”隐蔽的小米,我们能吃吗?
大家一致回答:你说得对,这袋小米我们不能吃。

就这样,我们马上把那袋小米送回原来的大树底下,并照原样把它隐蔽好,让它等待它的主人。

伤寒病 

一九四零年冬季,当时我是连队的政治文化教员,这一年大雪覆盖寒风劲吹的吕梁山(交城山)。
在这非常寒冷的冬季里,日本鬼子在遭到我百团大战给予的严重打击后,实施了更加疯狂的报复行动,特别对靠近太原的交城山更视其为肉中刺,眼中钉,因而实施了对该地区的铁壁合围,三光政策,使根据地村村房被烧,户户有死尸,同时不断的以什么梳芘战术、奔袭战术等实施反复扫荡。
我军为对付敌之疯狂扫荡,只好与敌周旋于雪野荒山之中,差不多整个冬季,部队常是在高山雪野中,白天一把炒面一把雪,夜幕降临后,寻找些仅存的红高粱(带壳的)或被烧糊的小米煮上一锅粥,作为一日之餐,根本无油盐可食。
红高粱吃后肚痛,大便困难,被烧焦或烟熏过的米熏味难闻,为了抗日忍饥挨饿。房子被烧无房屋可宿时,就在有土的地方挖几个土洞,洞内放一些草,三四人挤在一起遮寒过夜。如此的一个冬季,部队是穿着两件单衣中间加点羊毛的冬衣,在高山雪野山中度过一冬。
一九四一年春,鬼子扫荡稍有减少后,部队发生了伤寒病。
大家都说是鬼子撒了伤寒病毒而造成的,本来吃饭的问题就难解决,得了伤寒病就更无药可治了,病得厉害的就送到较隐蔽的地方百草沟,因为无药,能喝点小米汤算是最好了,伤寒病发烧的病号喊的喊,叫的叫,能挺过去的就算活了,挺不过去的死了不少,百草沟成了好多人的埋葬地,全连一百零八人只有一人未得伤寒病,后来连队只剩下七十余人。
我也是伤寒病人之一,有一天天刚黑,我迷边糊糊睡下了,梦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穿着日本鬼子军装,提着刺刀往我胸膛捅过来,我手脚被捆,动弹不得,急得大喊一声才醒过来,出了一身大汗。原来我也染上了伤寒病,有病没有药治,只能熬点绿豆汤,解解毒。
我迷迷糊糊躺了一个来月,有一天清醒过来觉得很饿,卫生员给端来一碗小米粥,香气扑鼻,我几囗就喝完了,再和他要他不给。
我急了说:“我这么多天没吃饭,就再给一碗小米粥吧。”
卫生员理直气壮地说:“撑不死的痢疾,饿不死的伤寒。你现在肠子很薄,吃多了要坏事的。”
其实,卫生员也不知从哪儿弄点小米,也真舍不得再给我一碗呢。伤寒病人,病好后像饿死鬼一样,特别能吃,必须由人控制或自我控制,否则饱食一餐旧病复发必死无疑。
伤寒病好的人,浑身的風子满把抓,有时用扫把扫,没有条件煮洗,不得已烧块石头,让裤口朝下,像烧热的石头喷水,突来的水蒸气让風子去坐飞机了。
我们连队108人,伤寒瘟疫过后,病好了的战士还有七十余人,部队组织下山行动,打击鬼子的毒化政策,即破坏敌人强制百姓种的大烟苗(鸦片)。
连队有几个战士生病掉队了,领导让我带他们回根据地。夜间下起了小雨,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带着十几个走不动的病号,走的很慢,怕遇上敌人,就一面走一面动员:“这里离敌人很近,咱们要加快脚步,过了这个坎子,就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爬上坎子,我眼前一黑,脚下一滑,便摔到沟里。沟深几十米,当我苏醒过来时,听到坎子上喊:“王教员!”我用全力喊:“我在这里!”上面也听不见,我只好抓着树枝、草棵子向上爬,天快亮了才爬上坎子,带着战士们回到根据地。半月后背后还肿得很高,身上的皮一块儿一块儿地可以撕下来,伤寒病没病死,掉山沟里没摔死,捡了条命。

从此,下决心“死了算,活着干”。有命就继续革命吧!

一次重要的考验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到达陕北,于12月27日召开了瓦窑堡会议,毛泽东发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表明共产党抗日的决心。同时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一致抗日。
为推进全国的抗日高潮,红军于1036年2月20日东渡黄河入晋,在山西五十余个县与阎锡山晋绥军作战,无数次宣传了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扩大了我党我军声威,揭露了阎锡山所宣传的共党残忍,杀人如割草的谎言,在群众中扩大了共产党红军的良好印象,除扩军筹款播种下革命种子外,特别对促成第二次国共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做出了重大贡献,红军于1936年5月返回陕北,于5月25日声明表达了“联阎抗日”的诚意。
山西的知识青年和广大群众在共产党红军声明的影响下,抗日热潮迅速高涨,抗日的呼声到处喊起。
山西土皇帝阎锡山眼看群众的抗日呼声日见高涨,在他的“存在哲学”思想指导认为群众问题不组织是个空子,组织了是个乱子,为了以旧制新,乱了再抓,阎提出了“守土抗战(不提收复失地)”,允许建立群众组织,由此经过多方曲折和斗争后,山西的牺牲救国同盟会于1936年10月18日正式成立
本来应是抗日救国牺盟会(简称牺盟会,下同),但阎怕刺激日本人,不让提抗日二字,故名为牺牲救国同盟会,就是这个名称,在当时蒋介石所谓的“内不安何以攘外”,决心搞内战的情况下,山西的牺盟会成立后,全国各地的热血青年似乎看到一线光明,纷纷投向山西牺盟会。
牺盟会迅速扩大,很快各县也成立了牺盟会,宣传组织群众抗日救国。同时牺盟会迅速组建了教导团,即后来的决死一、二、三纵队。山西的抗日救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1938年11月8日,日寇攻入太原城后,沿汾河东西向南进犯。各县牺盟会组织的人民武装决死队、政卫旅、工卫旅、暂一师等迅速扩大,各地方的人民武装组织起游击队、县大队、区小队等等。旧军仓惶后退,新成立的队伍却在敌后活跃起来。
我的家乡孝义县牺盟会领导人曹诚同志组织了游击三团,因为是由牺盟会所组建,所以阎锡山表示同意,并给予少数武器,经费。
部队迅速扩大一个连,200多人,其中百分之八十五是孝义人,团长曹诚从阎锡山给的经费中抽出一部分支援八路军,我们团只保证了有饭吃,对此,大家没有意见。
虽没有月薪,但人们觉得能参军抗日也就心满意足了。我们部队表面上看似有点是新军样子,实际我们团的领导除团长曹诚,政委李文俊是党员外,副团长、参谋长、保卫股长、锄奸股长、民运股长,各营的营长都是老红军。所以后来就有曹三团及一一五师陈士渠支队三团之名称。
当日寇向临汾进攻时,阎锡山还是极力用新军的,待后来阎退到秋林后,战况稍有稳定,阎便与日寇勾结,旧军挑拨阎与新军的关系,对过去所谓“群众组织起来是个乱子”一说,进而要抓这个乱子了。
他今天派旧军官到新军任职,明天派人检查新军有无共产党,有无政治指导员,并派电台,明为装备实力,实为派出特务,最后在秋林组织新军干部训练团,利用封官许愿等手段进行利诱拉拢。当时新军的共产党处于秘密状态。
阎锡山认为政治指导员不合法,把列宁室改称俱乐部,并且与日寇勾结,要求新军向灵石、蒲县、汾西县的日寇进攻,将旧军置新军之后,企图前后夹击新军。阎以命曹三团到某地领棉衣的机会企图围歼。旧军于1939年12月3日包围了一九六旅,12月5日夹击新军决死二纵队,偷袭了孝义抗日政府。
这就是人们熟知的“晋西事变”。12月12日新军誓师声讨旧军。在此紧急情况下,我们团在旧军占领的蒲县、汾西、康城、湿县、永和之空隙地带展开游击活动。
时值12月初的严寒季节,我们身着单衣在旧军的空隙中一晚要爬十八座山,或上下六十里的大山与旧军周旋。
12月16日,旧军17团分三路向八路军晋西支队在孝义县的大麦郊、水关、石囗一带发起进攻,曹三团(陈支队三团)参加了这次战斗。尔后我们转移到孝义兑镇附近山区。
孝义人民群众见自己的子弟兵身着单衣,纷纷捐出自己的棉衣棉裤,有三四百件,解决了我们部分老弱病残的冬衣,有些战士从战场上旧军死者身上剥下衣服穿上,有些人仍穿两件单衣。
1939年12月27日,我们团从孝义兑镇一带转移到交城的三道川,在1939年的12月“晋西事变”中,有些人牺牲了,有些人叛变了,有的经不起艰苦危险逃跑了。
大浪淘沙,坚决革命的人继续跟共产党走。
组织上称这些人为经过“晋西事变”的重大考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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