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以为成熟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了。那不是成熟,而是精神的早衰和夭折。
真正的成熟,应当是独特个性的形成,真实自我的发现,精神上的结果和丰收。真正成熟的人,他们懂得为自己保留这世间最美好的那一份天真,以勇敢无畏的姿态,守护灵魂里的温柔与单纯。天真并不等同于懵懂混沌的状态,而是见识过命运的无常,人性的复杂,深深地了解这一切,却又能够以一颗温柔而又深刻的心,超越这一切,保持那份最动人的单纯。刘禹锡年轻时,曾与柳宗元一起参与永贞革新,进入朝廷决策圈子,有一段春风得意、鲜衣怒马的美好时光。但好景不长,很快刘禹锡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顽固的保守势力贬斥朗州司马。十年的挫磨之后,刘禹锡奉召回京,面对炙手可热、满朝趋奉的当朝权贵,刘禹锡写诗讽刺道:对后来居上、人人追捧的这些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刘禹锡只是冷眼旁观,敬而远之。
当朝宰相武元衡因此诗震怒,刘禹锡再次被外放连州,在不断被贬谪、被打压中度过了二十三载的漫长岁月。
一般人若有此般遭遇,要么心灰意冷,万念俱灭,要么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可是,刘禹锡虽世事洞明,但天真不泯,虽千帆过尽,却不忘初心。世事变幻,人事更迭,我们也许记不清那些复杂阴暗的政治斗争,很快就忘记了紫陌红尘、桃花菜花,但记住了这个一任天真、本性不改的“刘郎”。也只有这样的刘郎,才能写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才能写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只有这样的刘郎能在被政敌环伺,仅以身免时,在石碑上刻下《陋室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刘禹锡知世故,看透世故,却从不世故。这样的人,身上保留了一种可贵的天真,这才是真正的成熟。
天真,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这意味着,你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和魄力,来守护好自己的初心。初心其实是很温暖很美好的,同时又充满了坚定的力量与蓬勃的气息。日本禅宗大师铃木俊隆在《禅者的初心》里这样诠释初心:初心不像老手的心那样饱受各种习性的羁绊。它随时准备好去接受、去怀疑,并对所有的可能性敞开。只有这样的心才能如实看待万物的本然面貌,一步接着一步前进。守住了初心,才知道初心的好。见过太多的阴暗与龌龊,才知道光明和天真的好。当我真正开始爱自己,我才认识到,所有的痛苦和情感的折磨,都只是提醒我:活着,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
天真,是穿越成熟的幸福
王阳明曾经因上疏论事,而触怒宦官刘瑾,被杖四十,谪贬至贵州龙场。刘瑾又派出锦衣卫的追杀,王阳明为躲避追杀,藏在一艘商船上。商船有一段在大海上迷路,遭遇到狂风巨浪,险些倾覆。后来回忆起这段经历,已经开悟的他却提笔写下《泛海》:在坎坷的人世间,面对种种艰难险阻,真正成熟的人可以如驾天风,如凭锡杖,在磨难中,保持本心,毅然前行。所谓天风与锡杖,就是那颗历经磨难,却仍然热烈的赤子之心,那份经历过世俗打磨,却依然美好的天真本性。
明朝的李贽说:
天真的人,不代表没有见过世界的黑暗,恰恰因为见到过,才知道天真的好。人生,真正获得大幸福的人,都是越过成熟抵达天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