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强:那年春节,我大块吃肉

这大约是15年前的一篇旧文。文中所讲的故事,曾被中央电视台纪录片引述。

吃肉、喝酒,依然是人生快事,但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也许春节最重要的,还是收拾行囊,回家见亲人一面。“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少时不明白,如今,年逾不惑,算是明白了。

这则短文,时常在网上被人转发,却不署作者名姓。今录于此,聊以备忘。

徐强,2019年2月1日,于贵港求知斋

东坡肉。(网络资料图片)

世界上最深刻的记忆,是关于饥饿的记忆。

  很多儿时的事情,都在我脑海中被岁月的砥石渐渐磨灭了,但是捡甘蔗渣吃的情形,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宛然如昨。那时在村子里,嘴巴整天开得老大,却又实在“乏善可吃”,只好从地上捡别人嚼过的甘蔗渣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再嚼一次,聊以解馋。也许有人会说,这么丢人的勾当也好意思讲出口。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如果连一张肚皮最基本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又哪里有资格谈得上丢人不丢人呢?这种痛苦的经历,使我对食物产生了致命的嗜好。只要一听到“吃”字,我的口水总会准时泛滥,不可收拾。一年一度的春节,在我的概念里,除了吃还是吃。要不是在春节可以看见比平时多十倍百倍的食物,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恭恭敬敬地把它称为“节日”。

1982年的冬天,是令人难忘的冬天。那一年我七岁。就是在我七岁那年的冬天,我的胃口第一次接受了酒与肉的洗礼。

  地里种的粮食,可以留在家里吃了;猪圈里养肥的猪,可以一刀捅死拉到集市换钱了;煤油灯走了,电灯来了;新挖的水井涌出的井水跟山泉一样清甜,新盖的房子墙壁粉刷得像白纸一样光亮……一切都在悄悄改变。一切改变都在说明,1982年的春节注定是不同寻常的春节。除夕之夜,我兴奋地发现餐桌上居然有四道肉菜。它们真实地摆在桌子上,一块一块地,向我发出诱惑的光芒。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些热气腾腾、油水横溢的“柔韧的物质”。直到现在,我仍然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当年大块吃肉的那一种畅快淋漓、奇妙无比的感觉。如果我可以把我的胃口掏出来打开看的话,相信在胃壁粘膜上,一定会非常清晰地铭记着“1982年”的纹样。

  除了吃肉,在1982年春节,我发现了人生的第二个乐趣,就是喝酒。我们村每逢春节都有“祭社”的习俗,“社神”的牌位,就在一棵老榕树下,每家每户备肥鸡一只,作为祭品,烧香、敬酒、上茶,祈求社神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出入平安。《荆楚岁时记》有“为屋于树下,先祭神,然后飨其胙”的记载,情形大致和我们的“祭社”差不多。“祭社”前,家里买了一斤米酒,我因为好奇兼嘴馋,偷喝了半斤,竟然没醉,只是略感眩晕。就是在这种奇异、微醺的飘忽感的指引下,我深深地爱上了酒。我不但能吃肉,还能喝酒。我一直为这两样能耐而沾沾自喜,既不觉得羞愧,也不怕别人说我是“酒囊饭袋”。梁山好汉的“革命理想”,不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吗?

  从那年春节到现在,我在滚滚红尘、花花世界之中,又吃了不少肉,喝了不少酒。虽然有些肉嚼起来感觉不香,有些酒喝起来感觉不痛快,但我从来不怪罪于酒和肉。我相信酒和肉是清白的,有罪的只是人。唐伯虎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不用看人脸色的饭局,我想总是愉快的。  

猪年吉祥物。(网络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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