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⑦ 礼数周到说话客气,那都是外人,对我凶一点,让人家一听就知道我是你奴才!

本文为银河系十八线网红、过期少女、盖世萝莉、战略性单身、资深神经病二小姐创作的长篇小说《你是我的十万星河》,房地产+言情。每周更新1万字。剧情梗概请戳:宇宙辣么大!你居然还买不起你的100㎡?》 

如果您不喜欢,没关系,周一~周四均为房地产话题,请您择日再来惠顾二小姐后花园。

第一颗星:北落师门

chapter①  美男赠我蒙汗药

chapter②  少妇杀手,二奶知音

chapter③ Cash是裸女,美金还怕找不到美女?

chapter④ 远东第一屠宰场

第二颗星:太白金星

chapter⑤ 拉皮条的少女

chapter⑥ 这年头谁都不是傻子,但谁都热衷装傻子

chapter⑦ 栋栋过亿的上海滩第一豪宅九间堂

“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如此恨自己的父亲。”

“我也恨我的母亲,”她顿了顿,然后笑得凄然哀婉,“可惜她已经死了,无从恨起,只好转嫁到老头子身上。”

“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这么恨。”

她的一双眸,无边悲凉,象藏了几生几世的伤心。“我的人生,是一株长坏了的盆景。”

“年轻的时候,我爸很帅,电影明星似的;我妈也很美,漂亮得冒泡!”

疏离由衷地说,“我相信,谷小姐,你也很美。”

“谢谢。”她伸出手,掸掸疏离的脸,吹气如兰。“你也很帅,可惜不是我要的菜。”

疏离不动声色地将她爪子架开。

“我的妈妈叫谷若虚,她出生于书香门第,还有海外关系。那个时候,书香门第兼有海外关系的一定会被批斗,我爷爷怕被牵连,阻止爸妈结婚。可是我爸妈两个人当年那个爱啊,不爱就得死那种!

虽然那个年代的人,内敛又拘谨,但是暗地的情感涌动,照样和如今一般汹涌澎湃。他们为自己的爱情抗争了很多年,还相应国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一起去了新疆建设生产兵团。

脱离了长辈的魔爪,终于在那里结合了,但是不受长辈的祝福。我爷爷说,关山峪,你死在叶城吧,永远不要回来。”

“关山峪?”疏离失口,一瞬间眸子幻变千色。

她把手指置于疏离的唇上,露出嘲讽的表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就是天一建工的老总,你要誓死替我捍卫的二奶权利。”

“那你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又不是我亲爸。我说了这故事很长,你别打岔,否则讲到天黑都讲不完。”

“洗耳恭听。”

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只温黄色牛角做的小梳子,解开长发,一下一下开始梳头。秀发垂坠,乌黑亮丽,可是美人却神情哀婉。

“从小就没人帮我梳头,你相信吗?我两岁半会拿勺子,三岁半会拿筷子,四岁自己给自己梳头,免得天天像梅超风。”

她把发梳直,绾了一个髻,露出姣好的五官。“我妈从小就不亲我,6岁那年我妈一个人去荷兰,”

“荷兰?”疏离失声,“你确定是荷兰不是河南?”

谷离非没好气白他一眼,“我当年考到德济是Top5,你不要怀疑学霸6岁时的智商。

我出生在新疆的叶城,6岁以前没有离开过那里。

那是一个中国版图上最边缘的地带,偏僻到你无法想象。我记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开叶城,就是6岁时跟着爸爸妈妈去乌鲁木齐,一千五百多公里的路程,走了七天七夜。然后再坐火车,84个小时,跨越四千多公里,回到宁波。

虽然生活艰苦,但是那里的回忆很美好。每天推开家门,就能看到莽莽巍峨的昆仑山;那座玉白色的,是世界上攀登难度最高的山峰,乔戈里峰。塔吉克族的男孩子们都穿藏蓝色的长大衣,系彩色腰带,挎一把尖尖的小刀,头戴卷边的高统帽,脚蹬公羊皮长筒靴,他们跨着骏马,奔驰在昆仑山脚下的草原,威武又潇洒。

还有热死人的塔里木盆地,到处种满了甜石榴、薄核桃、黑叶杏、黄肉桃、棋盘梨,又大又香甜。”

回忆让她的眼睛亮晶晶。

“但是回到宁波后,一切都变得不美好。我妈家族里有个祖辈一个人孤零零死在荷兰,留下一摊子生意我妈过去收拾。你知道,宁波人自古就有出来拼搏的传统,明朝就随郑和下过西洋,和你们老屋里厢蹲的上海人不一样。”

疏离干咳两声,示意她继续。

“我说过我妈从小不喜欢我,这下子终于名正言顺地摆脱我,并且一去不复返。我爸没什么学历,援疆回来后就当混混,我跟着他有一顿没一顿地到了第二年读小学。他道上的老大和人斗殴,致人伤残,他替他老大顶罪,判了8年,被送到青海去劳改。真倒霉,刚出新疆,又回青海。”

“那你怎么办?”疏离听得动情,仿佛随她一起时光倒转,“才小学一年级,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爸爸。没想到你的成长如此艰辛。”

她桀骜又不屑地笑笑,“艰辛?你听下去,知道什么叫惨烈!”

“我爸让我去求爷爷,爷爷不肯要我。我去求我外公,他们也不肯要我。我不知道人人都夸我又聪明又漂亮,,为什么没有人要我?”

“爸爸有个姐姐,我应该叫娘娘。娘娘因为在乡下,我爷爷看不见,我爸就偷偷把我寄养在她家。娘娘没有小孩,看我是个美丽的小女孩,对我还是很好的,可是娘娘对我再好,也改变不了她是学校教导主任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小伙伴没有人和我玩,每次有同学被教导主任叫去罚站或者训话,他们就朝我身上扔香蕉皮,揪我头发,打我,骂我这个告密坯子,可是天地良心,我没有告密。

我跟娘娘哭,说他们打我,娘娘把他们训了一顿,他们再也不敢打我,他们开始孤立我,冷处理我,当我是空气。下课的时候她们跳皮筋,玩游戏,只有我的座位旁边空荡荡三层都没有人。我只好自己和自己玩,我用小刀切橡皮,一小块,一小块,最后把自己小指头上的肉也一小块,一小块地切下来了。”

疏离听得毛骨悚然,“你好狠!对自己都这么狠!”

她模仿着以前的情景,一节一节切过去,指甲涂了蔻丹,血腥色。“都是他们遗传的好!”

“其实身边的人大概都想我死,只不过他们怕蹲监狱,没办法自己出手。那个时候我想把自己亲手杀了,因为别人杀我是违法的,自己杀自己是合法的。”

“幸亏你没自杀,否则现在我就见不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了。”

“漂亮吗?你也觉得我漂亮吗?”

疏离诚恳点点头,“说你还不够漂亮的,都该下地狱割舌头。”

“我还有一个希望,爸爸说他出狱后就把我接回去。我妈虽然对我不好,但是爸爸从来没说不要我,他是我努力读书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后来我爸爸因为在牢里表现好,减刑2年,我刚上初中他就回来了,赶紧着就把我接回了宁波市里。那是我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仿佛生活光明的前景终于到来了。”

“我回到家,7年没见的妈妈居然也回来了,我更开心了,我还给他们跳刚刚学会的新疆舞,在学校里老师都夸我跳得好,说跳得比他们见过的真的新疆姑娘都好,尤其是那个移颈的动作,别人怎么都学不会,我天生就会!”

“饭桌上,爸爸让我多吃点,说这是妈妈最后一次给我做饭了。我问为什么,他说爸爸妈妈离婚了。他摸摸我的头,问我,菲菲,你知道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离婚两个字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原来爱地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就这样一拍两散分道扬镳了。绿色的本本里夹一张纸,上写着‘夫妻感情破裂,经调解无效,关山峪,谷若虚,离婚。’妈妈不要我,我被判给了爸爸。”

“我就像个拖油瓶,爸爸总是在发愁怎么安置我。

吃完晚饭后,我又听到他们在争吵。那天有台风过境,暴雨流注,都挡不住他们争吵的声音。

我的妈妈说,“关山峪,我都养过她6年了,还要养下去吗?”

我的爸爸说,“谷若虚,你知道劳改犯很难重新立足的,我的老大现在上海,听说混得很好,他能在上海罩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放过。你知道,菲菲还小,我做那种行业,把她带在身边不合适。”

我的妈妈说,“关山峪,你做的孽已经够多了,我能忍你这么多年,已经是人间奇迹了。我再也,再也,再也,不想看见这个孽种。”

我是孽种,我的亲妈妈说我是孽种。

我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咬紧了下唇不能发出一点点声音。我有14岁小孩的智商,我想我一定是爸爸和姘头生下来的,所以妈妈才会骂我是孽种。

可是我错了,错得那么离谱,生我的亲妈妈,骂我是孽种。

原来关山峪不是我的亲爸爸。

他在新疆劳动的时候出了生产事故,从此没有生育能力,但是作为男人最羞耻的一面,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他和妈妈结婚后,让他的一个塔吉克族兄弟帮忙,生下了我。这样,就永远,永远,永远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没有繁衍子孙的能力了。

所以我的亲妈妈,每次见了我都会吐。”

疏离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长得一副混血妖孽的样子。

塔吉克族是中国境内目前保存的,最纯种的中亚白种人血统,所以她眼睛大,睫毛长,鼻梁高,眼窝深,像八国混血。

混血儿多数古怪,过度开朗或者过度阴郁,总之都是一副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样子,谷离非也不例外。

他做了一个判断句,“你的爸爸很自私,你的妈妈也是。你是最无辜的,可怜的宝宝。”

她吹了响亮的口哨,粉红色的唇瓣鲜嫩可口,放荡不羁,“无所谓,反正我一样长大了。我出落得聪明漂亮,初中开始就有男孩子给我递情书,等着和我约会的男人排成好长一张waiting list,可是我一个也看不上,我认真读书,考全校第一名,这样就能去读上海的大学,和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肯要我的爸爸会师了。”

“我初中和高中都住校,我爸从上海给我寄钱。从我高中开始,他转运了,终于发财了,给我寄很多很多钱,一年比一年多,多得我花都花不完。我去宁波最贵的店买衣服,我每天穿得花枝招展去上课,嚣张又霸道。女同学拿眼白我,男同学对我心痒痒却不敢碰,老师也拿我没办法,因为我考第一名,就可以堵上他们看不惯的嘴。”

“我改了名字,我说关山峪,我是妈妈生下来的,我的爸爸在叶城,我居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叫关菲菲?我要姓谷,以后我就叫谷离非,我是谷家离婚后没人要的非婚生子女。”

“离婚后我妈妈去了荷兰。红灯区、同性恋、大麻冰毒,荷兰绝对不是修身养性的地方,她没和爸爸离婚就和外国男人搞在一起;后来离婚了外国人反而不要她了,她改嫁给一个很壮实的中国人,大概想寻点外国人的影子。不过上帝有眼,老天公平,那个男人对她不好,有暴力倾向,经常把她打到住院。

爸爸从上海打电话过来让我去探望她,说毕竟是她生的我。

那个家黑乎乎阴森森的,我看见我妈妈躺在床上,我那么漂亮的妈妈,像电影明星一样的妈妈,变得很瘦,很憔悴,很悲凉。

她对我掉眼泪,说她这辈子心高气傲,却落得如此下场,希望我能有点出息。

她说如果我恨她,只要能让自己舒服,就尽管恨她,反正她也马上就要走了。她说去另外一个轮回,那里不会有变态的关山峪。

她说她这一生,最爱关山峪,但是最终才知道,恋是最痴的一个字,它的上半部分是变态的变,下半部分是变态的态,最恋的关山峪做的事情最变态。她说服自己,勉强自己忍了6年,一直忍到眼睁睁看着我越长越不像汉族人,越长越被人非议,在宁波这样一个小城她受不了邻居们的蜚短流长,她终于告诉自己不要再忍下去。

她换了环境,尝试去重新爱一个人,却发现别人只是玩弄她;她收拾行囊,再给自己一个爱人的机会,却发现老天已经不给她机会,老天要给她惩罚。

我的妈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话,从来没有和我流过这么多泪。

后来我继父来了,他喝得醉醺醺的,想要强暴我。我妈妈骂他是畜生,但是他振振有词说买一送一挺好的。我妈妈气得晕了过去,我就知道,接下来只有靠我自己,没有人能救我。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工具,我只有小刀切手指的决心和狠毒。

我找了找头上的动脉,颈动脉不行,这个割破我就挂了,只能找头皮上的动脉和框上动脉下手,我把头皮割了一刀,眼眶上面也割了一刀,鲜血汩汩地泻下来,盖住了眼,看起来好像眼球被挖了一样,把他吓清醒了,赶紧叫医生。

你看这里还有痕迹,三角形的。”

她拉起疏离的手,牵引着去抚摸她的眼窝。她的浅棕色肌肤触手温良滑腻,好像产于玉龙喀什河的上好籽玉,疏离的意态悠闲,但内心感觉灼热。

“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连我爸爸都这么坏,更不要说一个想强奸继女的继父。我这辈子鲜血淋漓,郁桓遇见我,是他上辈子作了孽。”

关菲菲讲了很多,终于累了。他伸了一个懒腰,媚眼如丝,盯着疏离。

“郁桓你知道吗,时间是最伟大的钢刀,它会慢慢把我从尖锐雕琢成圆滑。我真的为当年的幼稚行为道歉,求求你不要再恨我,我会尝试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她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闭上,她的唇落在疏离脸上,她的四肢如藤蔓般纠缠着他的躯体,她嘴里有催眠的话语,说给郁桓听,渐渐低不可闻。

疏离感到自己的身体产生一种久违的异动,他的脸上诞生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把她抱进房,放上床,盖了薄被,关了门出去。

离非,离非,多惨伤的名字。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你可知这世上,谁人不悲?谁人不苦?连我这种名门公子都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呵。

谷离非宁愿这样天荒地老地睡下去,无奈最终被肚子的叫唤声吵醒。

她看窗外,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积起厚厚一地。天色晦暗,光景难辨,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是白天。

她失眠很久了,经常在四五点就醒来,甚至还可以看见启明星悬在天际。但是今天她成功恭喜自己,起码睡到日上三竿十点整。

楼梯的转角处,有一个凸出平台,架一款黑色机器。机器像炮筒,直指青灰色天空。

她抚触了三下,然后下楼。隔着长长开阔的大厅,远远看见疏离。

厨房是开放式的,她隔着一道鹅卵石装饰的隔断,看他忙碌做饭的身影。

他做松子鳜鱼,正在对鱼改刀,乱七八糟。

谷离非静静站在门口,凭空一句,“你这样对待一具尸体,小心死后下地狱。”

背脊冷飕飕。

“你起床了?”

“BOSS大人,我现在有很强的饿意。你长这么帅,千万要小心,必要的时候记得反抗。”

“你完全清醒后我们就开饭。”

“我现在就完全清醒,清醒地知道你楼上那架炮筒是天文望远镜。”

疏离笑得失落,“高中时物理很好,奥赛一等奖加20分。高考志愿报南京大学的天体物理,被我爸呵斥一顿,说中国不少我一个科学家。”

“所以你把婚姻献给土木工程,把天文当成二奶?”

“你的比喻很形象,也很有趣。”

“很高尚的兴趣爱好。我敢担保,现在的孩子会认得北斗七星的不超过一成,恭喜您就是其中之一。”

“谬赞了。”他拉开椅子,绅士风度地请她落座。

“我昨天是否讲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记不清了耶。”

“隐约记得你是一个快要腐败的女孩子,不过与我无关,听过就忘了。”

正在摆碗碟筷子的谷离非像气鼓鼓的小青蛙,“你居然说我快要腐败。其实我才刚上路,我还有大把的人生梦想没有完成。”

“哦——?你有什么梦想?”疏离落座,开始剥虾。

“我不结婚,也不要孩子。年轻的时候泡帅哥,不帅的免谈;采阳补阴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就去环游世界,在西伯利亚吹狂风,在东非草原逗狮子,在白令海峡游泳,在太平洋片儿生鱼片儿吃。临死前回国,在宁波的海边game over。然后葬身大海把肉体奉献给鲨鱼,灵魂上天堂,开家甜品店,只卖双皮奶和冻鸳鸯。BOSS大人到时候千万记得光临惠顾。”

“好,到时候我在你隔壁开家餐厅,专卖上海菜,外婆家的红烧肉,咸菜黄鱼鲞豆腐汤。来,尝尝。”

她舀了一勺,“这是宁波菜,我来鉴定一下。”然后喝得啧啧声,“BOSS大人您的厨艺很好,上海男人名声在外,厨艺好,帮老婆端洗脚水……”

他争辩,“你不要一脸鄙夷的样子,我从小看我爸帮我妈端洗脚水,觉得很温馨,没什么不好。男人对女人好是天经地义的。”

这句话勾起了谷离非的某些回忆,她叹息,“男人对女人好是天经地义的,郁桓也说过这句话。他曾经愿意给我温暖,给我爱,从头发梢到脚趾尖,可是我用我的刺把他戳得遍体鳞伤。”

疏离不语,吃下一碗又一碗饭。“原谅我旁观者看来,并非如此。你是一个勇于追求上司的傻妞,似乎是郁桓不待见你。”

美人无奈点点头,抚今追昔。“被他那样的手臂拥抱过,被他那样的嘴唇亲吻过,夫复何求?”

“原来是旧情人,老相好。那复合概率应该很高。”疏离面无表情。

“不高。他人生第一个外国名字分明是leon。Leon 与Patricia,但是现在他却对我说,Patricia,请叫我Colin。”

“Patricia。”他低低复诵。

“是德文名字。以后有机会,讲给你听。”

“现在就有机会。”

“现在故事还在进程中,我怕你搅局。”

“你放心,你的成长背景一片血肉模糊,我对这样的女人不敢招惹。”

“招不招惹,不是理智说了算的。”

他静默,表示认同,两人相对无言。

厨房飘出一股异香,透过鹅卵石缝隙,到达餐厅。

疏离大喊一声:“烤过头了!”

他端上来,很烫的平盘。里面放6个橙子壳,“咕噜咕噜”冒着橙色气泡,说不出的动态美。

“赶紧吃。”他用的祈使句。

“这是什么?”

“这么经典的甜品都不认识,还敢说自己游学欧洲归来。”

“抱歉,我只认识静态美的甜品,不认识动态美的甜品。”

“动态美只能保持10分钟,之后就塌陷下去,像古罗马的斗兽场那样凄美。”

“名花,佳人,莫不是如此道理。”她用银勺,扑灭一个又一个咕噜咕噜气泡。“真的不认识。”

“你没去过法国?”

“法国消费太高,穷学生只负担得起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腊的消费水准。”

“Soufflé,法国著名甜点,我姐超喜欢吃,烤箱也是她置办的。

橙子肉、橙汁,混合淀粉,和蛋黄搅匀,蛋白打起泡也拌进去。把粘糊糊的一滩东西全都装到橙子壳里,上烤炉。

仔细认真盯着烤炉,橙色泡泡拱起的时候,出炉,趁热吃。

一旦凉了,就不再拱起,像塌方的斗兽场,像枯萎的马蹄莲,像迟暮的美人。

我姐说,大部分精致美感的甜品,其实不过是大锅饭。再美的面包店,再好的五星酒店,再贵的哈根达斯,也就是给你现成的块块,和食堂师傅大勺里的东西并无不同。惟独这Soufflé,必须现做现吃。

比别人多几倍心思的出身,却只卖一样的价钱。所以愿意做的人愈来愈少了。”

“Soufflé”,她撅起嘴巴复诵,很适合接吻的发音方式。“你姐真疼你。”

“怎么说?”

“一定是因为念起来像你的名字,才会最爱这甜点。”

疏离无奈,“你的思维,能不能不要像一株长坏了的盆景?其实只是因为我的准姐夫姓苏。”

“姓苏名芙丽吗?”她笑得阿飞模样。

疏离气结。“请问我以后到底叫你关小姐,还是谷小姐?”

她习惯性打一个响指,流里流气,一脸谄媚。

“BOSS千万别见外。礼数周到,说话客气,那都是外人,叫我谷离非,连名带姓地叫,才是真不见外。口气要凶一点,谷!离!非!让人家一听就知道我是你奴才。我‘喳’一声,就会跑过来了。”

谷离非接手凤凰的运营,很顺利;

疏离进行申钢的SJ,却不太顺利;

而郁桓自从担当了水湾地块的项目经理后,工作平顺度已经可以用“艰辛”来形容。

比如说,因为某个控规要求,郁桓将甲方、乙方和政府方协调了整整一个礼拜,三方势力终于在这个周五,“厚积薄发”了。

宋浅衣把一双细高跟鞋踩得噼啪作响,蹬蹬蹬杀进Tosh闹事,在Colin房间呆了N久,有激烈的争吵声。

职场八卦最有趣,格子间里的白领集体性变成斜视眼,都瞟眼睛巴望看好戏,幻想房间里的作案凶器是不是那双细锥子一样的高跟鞋。

终于送走了瘟神一样的宋浅衣,Colin满脸黑线找高罗佩汇报工作。

亲爱的Robert,我们的观澜天下高层公寓楼高超过90米,规划局同志笑哈哈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水湾地块基本控高40米以内,局部可以适当提高但也不会超过50米。设计师埋怨我们没有提供准确的经济技术指标害它们全部做无用功,要与我们清算劳务费。

高罗佩明显强行保持镇定。劳务费是小,限高是大。若只能建40米以内建筑,我们拿这块地干什么?你火速协调规划局。

Colin一脸万劫不复的表情,规划局同志接待态度很好,立场坚定纹丝不动。说江边限高是为了以后水湾景区的天际线美观考虑,这是城市规划默认值,不需要额外公示。而且按照土地批示的容积率造普通小高层,绰绰有余,根本不会触及40米的限高;哪里知道你们的设计师天纵英才,想出造别墅和高层来摊平容积率,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你们老老实实造普通小高层公寓即可。

高罗佩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不可能!观澜天下是Tosh在中国大陆市场的第一个项目,必定要一鸣惊人风华绝代令人久久难以忘怀,绝不能造一个普通平庸的小区交差了事。限高的问题一定要解决,你先退下,让我终极大BOSS出马摆平!

高罗佩拨电话号码,对方始终传来嘟嘟忙音。他心急如焚冲到门口找前台小妹,“Patricia,替我拨申钢集团陈总直线电话,不停拨,拨不停,拨到通为止!”

他的熊掌拍打台面,语气激烈,在玻璃表面呵出乳白色的雾气。外国人特有的膻味儿传过来,扑了几层香水都挡不住。

谷离非忍字当头,摒气,凝神,开始机械重拨。心中咒骂道:“老大,这里是全封闭的中央空调,请照顾一下同事的呼吸环境!这么大的体味,愿意嫁给外国人的中国女人,个个都是英雌!”

高罗佩致电穆林森,穆总,地块限高,我要退地!你滚蛋一边,我要直接和你们陈总说话。”

穆林森转接陈涵泽。

高罗佩道,陈总,我是老高。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自己看着办!

陈涵泽对房地产开发一窍不通,他只能说您不要着急您不要生气,一切都是可以商榷的,让我去商榷商榷。

陈涵泽致电郁东敏,郁区啊,您是怎么办事的?推销土地的时候怎么半个字都没提要限高,现在我们要造房子了您跳出来说要限高?您看现在怎么办?

郁东敏打哈哈,这个啊,这个呢,40米已经很高了,没有想到你们的设计师要挑战我们政府的底线啊。那你们就先听规划局的话,出一个符合限高要求的规划方案走走场嘛,放心放心,我们办事情灵活得很呐,陈总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成了。

一场鸡飞狗跳终于告一段落,看好戏的人散去。

官场比职场更甚,算计来,算计去,人人斗得脚抽筋。

唐蜜蜜竖起来半天的耳朵终于耷拉下去,涣散的瞳孔重新集中到十字绣上来,“还是我好,安心做前台,也不怕有人抢我位置。”

“但是有人会抢你男朋友。”谷离非知道男人险恶,时刻记得提醒这个单纯小妹妹,“虽然说一本红色证书也绑不住男人出轨的心,但有总比没有好。你那个优质男友,好多双眼睛在磨刀霍霍,早点栓牢才是王道。你在绣什么?”

“他的生日快要到了,我打算给他绣一只大公鸡,让他每天枕着睡;再给他买一双Le Coq Sportif的公鸡鞋,让他天天踩在脚下。你说好不好?”

“是因为他的鸡鸡很大,你才要送他两个大公鸡当生日礼物?”

唐蜜蜜啐道:“关菲菲你的嘴巴就是缺德!”

“好,好,您真是完美日本小甜心,以后结了婚,他只要死尸一样挺着,你会帮他全身上下擦洗干净,连牙齿都刷好,穿好衣鞋袜,男人只要睁开眼睛伸直手臂蹦出门工作就好。”

“温馨又爱的居家生活被你说成这样子……”

“哎呀呀,没办法,我就是个坏坯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领教。”

“叮咚——叮咚——”下班铃声持续10秒钟。

在这10秒钟之内,唐蜜蜜已经完成了离座,打卡,钻入电梯等工作,可怜谷离非慢了一步,被郁桓叫住。

“今天要加班改方案,前台留一个提供后勤保障。”

郁桓和宋浅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从六点,到九点。磨砂玻璃上人影绰绰约约。

谷离非吃了一客盒饭,喝了三杯咖啡,打了四十个哈欠,过了屁事都没有的一个所谓加班的周五夜晚。

幸亏十点的时候,接待了一位访客,为晚上仅有的娱乐项目。

访客亲自登门,向郁桓要走了一份抵押债权书,离去之前敲了敲前台墨绿色的大理石桌面。

谷离非百无聊赖抬起头,扯起嘴角笑靥如花,“Happy Birthday!”

访客愣了,很久才答,“你是今年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

“万分荣幸!”

“主要是我的生日还差一个半月才到。”

谷离非心里恨唐蜜蜜这未雨绸缪未免早得太离谱,只好装作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咬牙切齿,点着鼠标!

访客探头看她的电脑屏幕,面露不悦,“小姑娘,加班时间玩空档接龙?还不如早点回家睡觉。”

她无比怨念地瞪大眼睛,熊熊怒火直冲经理室。“看看!看看!情意三千不敌胸脯四两!”

访客扫一眼磨砂玻璃背后几乎快要叠在一起的两人,忍俊不禁,“说反了。应该是胸脯四两不敌情意三千。”

谷离非啐他,“孤男寡女加班,非让我干耗着作陪。小角落里咬衣角,画个圈圈诅咒你。”

“他们在做什么?”

“刚拍下的地块据说限高,要求我们改规划。今天Colin接规划局和申钢的电话接到手软,鸡飞狗跳了一整天了,到现在还不安生。”

“关申钢什么事情?他们的地块也限高?”

“对哦,好奇怪的一桩事情,”谷离非半掩着嘴巴,小声说。然后拍拍身侧的座椅,示意他坐下,埋着头对他说,“我们的地块和申钢的五块地居然是一起规划的,简直匪夷所思。难道申钢自己连规划都不做了,直接靠着我们有水喝?真是想不明白呀想不明白。”她摇头晃脑。

“小姑娘,想不明白就别想,让你们郁总去操这份心!”他亲昵地想揉揉她头发,被她巧妙避开。

“话说这个宋设计师也不是好鸟,”她嘟着嘴巴对他抱怨,“这么冷的天气还玩深V诱惑的连衣裙,摆明要在午夜时分勾引我家郁桓,还好里面的两个球都没有小笼包大。”

疏离正在喝水,差点喷出来。

谷离非继续对她进行人身攻击,“昨天商务宴请的时候还在餐桌上大谈特谈猪肉狗肉老鼠肉,一点都不知道国土资源局的张局长是穆斯林。傻女人,洋墨水喝昏头了,什么叫Minority Group都不知道了。性别,种族,宗教,性取向,这些可都是外企话题的大忌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外企办公室文化?”

“是呀,有没有兴趣听听?”

“好啊。”

高高耸立的前台桌,完全遮住了两颗凑在一起的小脑袋。

“其实呢,外企办公室文化,所有的修炼,就只为掌握说no的技巧。”

“How to say no?”

“老板总会时不时发神经,找点稀奇古怪的活让我忙乎。首先,直接say no肯定是最蠢的法子,中国有句话叫四两拨千斤。

如果方案根本是异想天开,也要切记,先夸一句‘Good idea!’。然后对满身羊膻味的头头说,和你们米国不同,这个Good idea在我们中国,需要两位数人手,几个月时间,开销xx现大洋……总之,说得越恐怖越好,越贵越赞,让洋鬼子自己主动承认,方案不可行。

如果方案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就是操作起来有困难。身为员工,就要提供OPTION供老板参考。方案甲完美满足您的要求,投资百万耗时3个月;方案乙基本满足您的要求,投资十万耗时1年,老板,由您来决定选择甲还是乙。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喽啰,只提供意见,不拿主意。天塌下来还有身高190的洋鬼子顶着,我才不要学赵姨娘,到处伸手又动嘴。哪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绞进去,搞死了。”

“小姑娘,这些经验都是你自己总结的?真是聪颖慧质啊。”

谷离非得意得撅起小嘴巴,“我要是不冰雪,不是侮辱BOSS大人您看人的眼光嘛。”

里面悄无声息许久的郁桓和宋浅衣,终于有了动静。

磨砂玻璃门被打开,宋浅衣披上外套,郁总高声叫喊,“Patricia!Patricia!”

谷离非兔子一般蹦起来,“郁桓叫我了,电梯在那里,我不送了啊。”说罢抬头挺胸,像一个空守深闺十八年,终于被翻了绿牌的妃子,蝴蝶一般窜过去。“郁总,Patricia在此!”

“今天暂时到这里吧,我送宋小姐回去。你的打车费明天来报销。”

精神饱满的气球霎时被扎破。

恒隆门口,冷风吹起,细雨迷离。

出租车招手点上排起了漫漫长队,都是被外企剥削压榨而晚归的可怜人。

在如此一车难求的场所,美丽的宋浅衣娉娉婷婷上了郁桓的奔驰E,扬长而去。

“年纪轻轻开一辆老掉牙的奔驰E,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早衰?” 郁闷的谷离非排在队伍里,快要把衣摆扯破,银牙咬碎。

“请问是否有搭载您一程的荣幸?我的公主?”一辆坦克滑到谷离非的身边,驾驶员从里面帮她把门推开。

虽然王子的座驾很破很丑,谷离非一跺脚,还是义无反顾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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