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弗朗索瓦兹或自闭症(7-1)

玛丽·弗朗索瓦兹或自闭症(7)

作者:Rosine Lefort(罗西纳·勒福尔)

译者:张弢

拉康派精神分析实践者

译文摘自《大他者的诞生》第2部分第20章

20/分身和实在界:在视界中显露的丧失和目光的缺席

10月25日、27日和29日

10月25日,她房间里的孩子们听到我收拾咨询室的声音,聚集在台阶顶上。由于不在第一排,玛丽·弗朗索瓦兹怒不可遏地喋喋不休。当我走近她时,她把双臂伸向我,高于其他孩子的头顶。

一进咨询室,坐在地板上,她就挑衅地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很快地拖着脚步走向桌子。她站在那里,拿起糖果,开始吮吸。

这次会谈是对上次会谈的回应,上次会谈是如此重要。由于她向前迈了一步,在这次会谈中她退后了一步。在那次之后,她第一次要求并得到了食物,这将她带回到了颤抖、摇摆、自闭症行为、抽搐和拒绝我的状态。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这次会谈中,尽管是以一种弱化的方式:她利用了一些习得的行为和一些中介对象,即使它们来自于我。她的接触没有那么自闭了。十分钟后她还是想回到其他孩子身边。

整个会谈都围绕着她的欲望——在她没有主动要求的情况下,我喂她吃东西。如果我服从矛盾的欲望,就相当于我将成为那个切断她和我之间的联系的人——这一点,是考虑到暴食症的自闭特征。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主动地要求食物,把勺子放在我手里,张开嘴,或者抓住杯子。她手势的参与是让食物失去其自闭特点的尝试。这一幕可以这样概括:她把脸贴在盘子旁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从盘子移到我身上;她发出了一声恳求的呼喊,下巴突出,当她再次看着盘子时开始颤抖。她用杯子再现了同样的场景。她跺着脚,瞥了一眼奶瓶。我提醒她,当她没有被欲望撕裂的时候,她真实的知道该如何提出要求。

她拿着娃娃坐在我脚边。她不知道该对它做什么。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它,把它放在身边,然后又站起来拿了我的眼镜。她两次把我的眼镜浸在米饭布丁里吸了吸,然后又跌到坐着的位置,生气地看着我。她给我看了看我的眼镜,打它,一边笑着一边把它扔下去,然后离开了,转而去拿那个水手,把它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融合在一起。她开始吼叫,但没有切断与我的联系。她咄咄逼人的吼叫是冲着我来的。然后她停下来,看着我。

她自己结束了这次会谈。我收拾房间时,听到她和其他人一起笑。

10月27日,她试图像上次那样被喂食。她一边看着盘子,一边发出恳求的呼喊。我和她谈起了勺子,她知道如何在需要的时候把它给我。她看了看它,犹豫了一下,目光滑向我的眼镜。我提醒她,她把它们当勺子一样用过。然后她非常靠近我,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看着我很长时间,张开和合上她的嘴,好像在吃我。我告诉她了这些。

她仍然靠在我的膝盖上,看着奶瓶和娃娃,然后说:“宝宝,奶,”再次看着我的眼镜。她的手慢慢向前移动去拿它。她让它轻轻地顺着我的鼻子滑下去,直到她能把嘴凑到眼镜的鼻托上,同时确保一个镜腿的末端抵着我的嘴唇。当镜腿从我嘴边移开一点时,她把它伸直了,使它正好靠在我的嘴上。她这样做了大约十秒钟,紧张地看着我。

然后她跌落到我的脚边,摇了摇我的眼镜,起身站到盘子前面,在那里她重现了同样矛盾的要求场景。很显然,她渴望着我的被动性。

她跺了跺脚,拿了块儿饼干吃了一点,然后看着我,朝我使劲扔过来。

她又看了一眼盘子、奶瓶、杯子和娃娃。她重复了一遍“宝宝,奶,”低头朝向我,目光盯着奶瓶,非常紧张的样子。她跌坐下来,一只手拿着娃娃——满怀着极大的兴趣看着它的尿布,另一只手拿着我的眼镜。她一动不动,一副僧侣的姿态。

我用眼镜提醒她之前的场景:当她把嘴放在娃娃的嘴上时,她在治疗开始时对我的嘴的恐惧和她想要吃掉我的相关愿望。

然后她从凝视状态中出来,看着我,把娃娃扔到一个角落,把我的眼镜扔到另一个角落,把她刚刚抓起的小奶罐往另一个方向扔。她变得极度活跃,拿起玩具茶具的不同部分,很快把一个放在另一个里面,然后把它们分开,最后扔掉。这是一场逃走行动,因为在那之后她立即向门口走去。

我等了一会儿,然后走近她。她直视着我的脸,说“不”,全速回到桌边,抓起勺子。当她路过时,她第一次注意到便盆。

她用一种非常奇异的方法填满勺子,这可以与她从杯子里喝东西时吞咽的方式相比较。她把勺子拖到麦片粥的表面,勺子的背面对着她,勺子的底部在麦片粥上。她这样做了三次,勺子就装满了。然后她吃了,又这样循环往复几次,直到勺子拖了一点奶皮:她看着奶皮挂着,把它放回盘子里,想把它弄下来;但她的焦虑加剧,她跌落到坐着的位置,用一种非常痛苦的表情看着我。我把奶皮放回盘子里。玛丽·弗朗索瓦兹又一次抓住勺子,毫不犹豫地把奶皮从盘子里拿出来,扔在一边。她高兴地看着我,吃了两三勺,然后开始用勺子在桌子上和地板上乱扔麦片,越来越暴力。

在她给自己喂东西时,我被她痛苦的表情所打动,于是我告诉她,在一个食物仍然是母亲、是她的存在、是她的温暖的年龄,不得不喂自己吃东西是多么痛苦。在会谈期间,她在我面前喂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她第一次意识到,由于母亲不在那里,她不得不把食物从它的真实意义中剥夺出来付出了多少代价——这是一个收到的礼物——之后抵达到暴食症的程度。因而,她对她给自己的那份毫无意义的食物大发雷霆,把它弄得到处都是:这是因为我还不是“另一个”(another)。

她坐下来凝视着摊开的一小团麦片,这带来了极其痛苦的一幕。她拉着水手,向我转过身来,开始颤抖,一手拿着水手,另一手拿着勺子。她把水手放在张开的两腿中间,离尿布很近,用勺子打了它一下。她把嘴靠近水手,这使她在水手身上采取了青蛙趴在肚子上的姿势,她颤抖了两三下,水手上方正对着在她的尿布。然后她又站起来,吼叫着,暴力的驱散了那团麦片。

最后,她朝出口走去。当我打开门时,她冲着那个在这之前一直没有理睬的水盆弯下腰,就像她冲着盘子弯下腰一样。然后她离开了。

10月29日,玛丽·弗朗索瓦兹竭力克制自己对那盘米饭布丁的情感,自上次经历以来这情感有了一点儿改变。在上一次会谈中,当她给自己喂食时,她意识到了把她填满的这盘食物在情感上的空虚。因此,她转瞬即逝的痛苦表情,见证了她开始变得对现实有意识。在这次会谈中,她试图在用食物把自己填饱之前给它灌输一种情感。至少这是整个场景带给我的感觉。

面对着桌子,她开始凝视米饭布丁。然后,她的目光接连盯着桌子上的每一件物体,之后才看着我。她发出了一声简短的恳求的呼喊,以便我帮助她进食,但她并没有向勺子移动。这种“半要求”与其说是现实,不如说是一种仪式。她走到我跟前,靠在我的膝盖上,盯着我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目光离我很近,好像是在把我与她融合在一起,用的是曾经使用过的要把那些物体变成她的分身一样的机制。她的眼睛鼓起了一会儿,然后变得非常温柔,没有吞噬的色彩。

她没有碰我的眼镜,除了在这一幕结束时,这只是为了把它摘下来,这样它就不再在她的和我的目光之间扮演屏幕的角色。她又站在盘子前面,凝视着它,捡起我的眼镜,用一个镜腿蘸了蘸米饭布丁,吮吸它。这也不是她正在寻找的,她把眼镜扔掉了。她甚至站在眼镜上,在接下来的会谈中,她用一只脚踩在一个镜腿上面。

她对米饭布丁讲了很长时间。她发出了一系列不同的音素,有些是可以理解的,例如:“走了,奶,宝宝,没有妈妈,不想”,还有一些听起来像是两个动词的融合:“要”和“吃”。她有时激烈地发出这些音素,下巴突出;有时声音很低很轻柔。其中一些是向我发出的,这让我觉得她是在搜寻着,想给食物赋予一种情感意义。这对我来说变得如此明显,我这样告诉了她。她听到了我说的话,停止了正在做的事,看了奶瓶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妈妈,走了,”在她跌坐下来的时候,她就好像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接着,在五分钟之内,她打破了这一幕造成的情绪,开始对玩具茶具的小部件感兴趣,把一个套在另一个里面,然后把它们拆开,她总是遵循一种逻辑,开始立刻意识到其不可能性。当她成功时,她表达了喜悦,并把它展示给我看。

她看了几眼那盆水。有一次她弯下腰去;之后,紧张地扔掉玩具茶具的小部件,回到盘子前站着的位置。

当她走近我时,看着米饭布丁,最后靠在我的膝盖上。突然,她做了一个决定:靠近盘子,抓起勺子,用在上次会谈中一样的方式,开始吃起来,尽管她只吃了三勺。她看着我,好像在寻找她渴望我扮演的角色。一定是这样,因为她又把勺子浸到米饭布丁里,连续三次在我的脸颊和额头上涂抹。

这种涂抹,第一次是相当暴力的,后来又相当温和,几乎是用爱完成的,这使我认为她给我涂抹是为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是说,舔我的脸颊——因而,食物的融合找到了其最原始的意义。*我对她说了这些,提醒她类似的场景曾发生在娃娃的头上。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无意中想到了纳蒂亚。我们将看到,这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筋疲力尽,跌坐下来,攻击性地扔掉一个玩具,又站起来,抓住水手,开始了和上次一样的场景;但后来她停下来,又回到食物那里,这一次是杯子。她试图从里面喝奶,但是徒劳的,因为她咬了杯子的边缘,牛奶流了下来。她怒气冲冲地把它扔得远远的,又一次跌落到坐姿上。

会谈结束时我和她谈了谈,然后去开门。她不高兴,迅速移向那盆水,试着用一个小奶罐蘸了蘸。但她下不了决心,把它扔了下来,朝门口走去。

我们对10月25日会谈的评论可以仅限于证实我们先前所表达的:

1 最初的一幕是玛丽·弗朗索瓦兹轻松战胜了聚集在台阶顶端的其他孩子,这与我身边的其他孩子的问题无关。他们仅仅是她消除的对象,没有以任何方式提出这样的问题(就像纳蒂亚在治疗开始时所做的那样:她以为小他者对我来说是一个地点,抑制了她或使她陷入绝望,因为对她来说有一个大他者)。对玛丽·弗朗索瓦兹来说,其他孩子只是她和桌子上的东西之间的真实障碍;我几乎不在,也许只是作为一种工具。

2 会谈沿着这些思路进行,与喂食对象的关系并不意味着我是大他者。正是在那一刻,尽管她发出了恳求,我还是拒绝了她实际上并没有要求的食物,但在这样的状况面前——她准备再次假定其最初的态度:切断与我的联系,当她看着盘子的时候开始发抖。

3 我的拒绝使她试图在她和我之间以娃娃的形式再次引入另一个东西。但这不是一个形象;它只是一个真实的物体,她对它的目光是空洞的。

4 这一失败最终迫使她对着我的眼镜说话,在最后的分析中,我的眼镜可以扮演一个她想从我身上拿走的对象的角色,这将使这个对象成为一个能指。这可能是她在努力跟随我的感觉,她努力跟随着我所告诉她的内容以及她对此理解得很好,就像在经典的观察中,非常年轻的精神病患者“理解”他们被告知的一切。这是哪一种理解,尽管它可能如此显而易见?玛丽·弗朗索瓦兹给我看我的眼镜时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咬了它,把它扔下来,丢下它去拿水手,把水手贴在眼睛上,对着我咆哮。就好像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通过我的眼镜为媒介,她让我失去了一些东西,这也是她的丧失,她把这个责任指派给我,同时,她也从根本上拒绝了这一丧失,用眼睛上的水手来填补。那水手是在实在界的领域中,是她的分身,保护她防御我身体的对象的能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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