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西毒何殇短诗20首
在日本
西毒何殇
2017年8月20首
放不下
东京街头
没有一个长得像
七十年前
在中国杀过人的
我是观察了好久
才把这个发现
告诉了我老婆
她说当年那些人
应该都死光了
你要真放不下
那就看看
如果回到当初
街上这些人
哪个不会去中国
我又观察了一阵
好像也没有
祭奠
日本有京都
京都有清水寺
清水寺旁有小殿
小殿上供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有邻居
“东部大地震死难者”
红色大灵牌
与如来共同接受
香客叩拜
鹿
台风天
遵照儿子的要求
冒着暴雨
前往奈良“喂小鹿”
刚刚钻出
嘈杂的市场
就见一头
健硕的雄鹿
横穿车流
迎面走来
如此突然
让我猝不及防
还没来及惊诧
它已走到我面前
比老朋友还热情
一口扯掉我半个雨衣
疑惑
车辆都不变道，这是为什么？
一辆车一直在一条道上行驶
目不斜视，或许并不难
可是所有车都目不斜视
只走自己的道
又不是阅兵
战争早就结束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天津司机
在网上订的商务车
准时来机场接我们
司机一口标准普通话
说自己是天津人
问他多久没回国了
“我十来天回去一次
两小时就到家了。”
“啊——”
他这么快
让我们不知道说啥好
地道
钻进浅草一家寿司店
却看不懂日文菜单
幸好有个山东小伙子
在店里当伙计
过来帮我们点菜
让他推荐菜品
他在菜单上指了好几个
很认真地说
“地道的很！”
问他是什么味道
他羞涩地说
“我也没吃过
不过日本客人点的多
我都记下了。”
太平洋
想不到
在日本的第一夜
就体验了地震
从睡梦中摇醒
窗外万籁俱寂
楼道里也悄无声息
我躺在黑暗里
身体随床垫晃动
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似乎就应该这样
似乎本来就是这样
堂吉诃德
子夜时分
堂吉诃德还开着门
这像是一句诗
这不是一句诗
堂吉诃德
是一个连锁杂货铺
在我的酒店隔壁
东西又多又便宜
24小时营业
我每天都会去采购
即便如此
如果没有这个店名
我不会把它写下来
文明经验
与那些在东京地铁里
挤着抢座位的
中国大妈大爷不同
我能做到排队上车
暂时还做不到
乘坐扶梯时
主动站在一边
把另一边空出来
供着急的人通行
也不是做不到
是以我的生活经验
很难理解
为什么坐电梯还要跑？
新约
翻看京都酒店床头
付费成人频道的宣传册页
掉出一本日文《圣经》
上帝位于熟妇与家庭教师之间
是免费的
一个中国人无法理解的日本
走进地铁
发现满车厢人都站着
满车厢座位
都空着
SORRY
在日本逛了十天
遇到同胞对我说的
“sorry”和“对不起”
比前36年加起来都多
当然
我自己说的“sorry”
也不会比前半生少多少
日本知了
在树下乘凉
偷听一对父子聊天：
爸爸你听
日本的知了在叫
全世界知了叫声
都是一样的啊
不一样，日本知了
叫声在发抖
西京人张强浩在东京
在东京市内闲逛
经过拥挤的大卖场
张强浩说
这是东京的康复路
到了繁华的商业街
张强浩又说
这是东京的东大街
到了一条给游客展示
日本民俗特色的巷子
他又说
这就是东京的书院门
少女
那个在林荫里
长满青苔的石阶上
吃煮鸡蛋的
和服少女
是中国人
她如此美丽
即使在吃煮鸡蛋
街拍
“原来日本
也信佛教”
东北口音的
和服少妇
指着拉面店门口
张贴的天王像
对旁边拍照的丈夫说
“只是……
面相有点凶
黑着脸
一对黑人情侣
在东京街头
发生了争执
大清早
他们僵持在树下
黑着脸
谁都不理谁
岛
战火兴于
危若累卵的天堂
京都
在空寂与繁华之间
只隔一站路程
日本街头找不到垃圾桶的启示
假如我们不得不写
写的全都是垃圾
那还是要尽可能
写小垃圾
垃圾太大没地方扔
穷尽一生
都得随身带着
西毒何殇，诗人，小说家。现居西安。著有诗集《人全食》《绿祖国》《屠龙术》，译创《在露台上组装天使》，小说《麦司卡林》《Happy Birds Day!》等多种。
图片｜R.Larini
谁说人类不好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