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元朝不足百年亡,而清朝却延续近三百年?
蒙古人征服欧亚大陆,盛极一时。
蒙古人对汉文化嗤之以鼻,忽必烈就说“辽以释废,金以儒亡”,认为辽朝是因为学佛太甚而亡国,金朝是学儒太甚而亡国,所以他们对中原文化并不感兴趣,采取与汉文化对立的态度。
元朝统治者把全国百姓分为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第一等是蒙古人自己;第二等色目人主要指西域人,是最早被蒙古征服的,如钦察、唐兀、畏兀儿等;第三等汉人,特指淮河以北原金国境内的汉、契丹、女真等族;第四等南人,指最后被蒙古征服的原南宋境内的人民。
▲忽必烈(1215年—1294年),蒙古族,政治家、军事家。大蒙古国的末代可汗同时也是元朝的开国皇帝。
元朝统治者不仅拒绝汉化,而且还试图把中原“游牧化”。
元朝皇帝曾想把中原的汉人都驱逐,把农田全部变成大牧场,种草养马,全国土地集中在蒙古色目贵族及寺庙手中,大量强占土地,任其荒芜(“今王公大人之家,或占民田,近于千顷,不耕不稼,谓之草场,专放孽畜”),如山东沿海登、莱一带,都成了牧场,生态严重破坏,经济倒退。
元朝的民族歧视政策异常严重,法律明文规定:蒙古人可以殴打汉人,汉人只能申诉不能还手;如果蒙古人醉酒后打死汉人,只需出埋葬费就可以,汉人打死蒙古人,则必死无疑。对汉人的防范也最严密,在户籍制度上以二十户为一甲,甲主由蒙古人或色目人担任,监控汉人的行动,并明令禁止汉人打造、私藏武器,禁止汉人聚众、骑马、学习武艺,甚至到元朝末年,据说还禁止使用菜刀,几户人家共用一把。不仅如此,还把社会群体分为十个阶层: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曾经承载汉文明的儒生们,竟然沦落为第九等人,仅比乞丐高一个档次。
历史上,落后文明(主要指游牧文明)面对先进文明(主要指中原农耕文明)的态度无非是三种:一种是无比向往,全盘接收,比如北魏,很快就被声色犬马腐化了;另一种是拒绝先进文明,死抱着自己的国情与特色不放,比如元朝,也很快就被推翻了;还有一种则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有控制地进行汉化,渐进式改良,辽、金都做得较好。
▲西厢记(元代王实甫著古典戏剧)是我国古典戏剧的现实主义杰作,对后来以爱情为题材的小说、戏剧创作影响很大。
继元朝之后,又有少数民族入主中原 ——满族。满族人是金人的后裔,最早称“后金”,在金朝灭亡的六百年后,满族人建立的清王朝也面临着“传统”与“接轨”的挑战。
这里,我们先要了解这样一个事实:满族人与其他游牧民族不太相同,他们生活在东北,那里并不完全是草原,而是集渔猎、农耕、放牧于一体,既有游牧的习惯,又有农耕的经验,兼容并包,集两种文明优势,所以满族并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而是有着农耕特色。也因此,满族人比之前的鲜卑、契丹、蒙古人都更善于学习,更有胸怀去吸纳外来文化。
还在入关以前,皇太极一方面大力招徕汉族知识分子,礼贤下士,如范文程、洪承畴这些汉人,为己所用,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另一方面也对汉文化的消极作用产生警惕,在军营中与所有亲王、郡王、贝勒研读《金史·世宗纪》,告诫子孙:“我们要以史为鉴,居安思危。我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子孙都忘记了满族的尚武之风,废掉了骑射,效仿汉人,所以现在就给你们打预防针,为的是让子孙都不懈怠!”(“恐日后子孙忘旧制,废骑射,以效汉俗,故常切此虑耳。 ”)
满族人很善于学习,而且学得很快:从原始部落制迅速变成中央集权制。
早期,在部落时代,努尔哈赤特别强调“八王共理国政”的原则,后金军事决策由“八旗”的八个首领共同决策,是一种原始的部落民主制。但在进入中原后,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情势的变化,这种制度的弊端显现出来,八个王爷都手握兵权,相互不服,乃至皇太极死后,力量最强的正白旗主多尔衮独断专行,压过了皇权。多尔衮死后,孝庄太后和顺治帝学习了汉族的集权模式,铲除了多尔衮的党羽,将多尔衮统领的正白旗收归皇帝亲领,加上原有的正黄旗、镶黄旗,是为“上三旗”。从此原来大致平等的“八旗”,逐渐产生了上下之分,到最后权力全部集中在皇帝手上,这是满人学习汉族集权体制的最明显成效。
清军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统一中原,与它入关后的一个重要决策有很大关系,这也是它比其他少数民族更具智慧所在:满族人自己只有区区几十万,“蛇吞象”根本应付不了庞大的中国,于是清军收买了许多汉族将领,以汉制汉,许诺给予特权,让这些汉族降官替自己卖命,“三藩”力量——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这些人,帮助清军打败了南明、李自成军队,此招非常高明。
满族人懂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起到了以小搏大的效果。
入主中原后,清朝又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剃发易服。
这件事比“以汉制汉”影响更为深远。对于汉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是清朝民族政策的败笔;但对于满人来说,这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融合措施。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来分析一下:要使两个不同的民族融合,前提条件是要在文化心理上产生“认同感”,说得简单点儿,就是让大家感觉是同一类人了,有共同的价值观、生活习俗、语言交流了,你我没差别了,就融合了。而满族在文化上远远落后于汉族,语言文字毫无优势可言,要想在深层内涵上同化汉族是不可能的,但衣冠服饰也是文化认同的一部分,外在形象容易改变,所以清朝选择这个突破口是很高明的。
服饰统一为什么能产生认同心理呢?心理学家曾做过一个测试:考察两个团队的凝聚力,第一个团队服装统一,大家着装一样,第二个团队穿着五花八门,各穿各的。让他们比赛,经过一系列考核,第一个团队的效率明显更高,组织能力也更强,第二个团队则效率更低,经常意见不统一。这说明,在外在形象上的统一,会增加团队成员对集体的认同感。
假设一下:在清朝的大街上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是满人,一个是汉人,如果他们穿不同的衣服,那么很明显,立刻区分开来了,汉族老百姓纷纷站到一边,满族老百姓纷纷站到另外一边,两边水火不容,瞅着对方都不顺眼。但如果两个人打架,都穿同样的衣服,街上路人一看,哎哟,分不清谁是谁了,心里也就没有强烈的差异感了。这要是换作在元朝的大街上,一个汉人和一个蒙古人打架,会立刻区分出来了,汉族老百姓说:看,那个身穿袍子、腰扎腰带、脚蹬皮靴的蒙古人在欺负我们汉人呢,兄弟们,上啊!于是群体事件就爆发了。
▲剃发易服
心理学家指出:人接受信息的第一渠道是“视觉”,是眼睛看到的。你第一眼看到的与自己一样的人,就会先入为主地把他当作同类。
对于清朝大部分平民老百姓来说,外观模样就是一切,“剃发易服”足以让老百姓产生认同感了。全国所有的人都剃发、垂辫、窄衣紧袖,原有的华夷之辨一说失去了依据,说华皆华,说夷皆夷。汉族在形貌上已被满化,至于使用什么语言文字已不是十分重要,关键在于人数极多的汉人已不再把人数极少的满人视为异类,因为起码在服式、发式上已无法把汉人和满人加以区分。
这种情况下,清廷再搞“满汉一家”“开科举士”等,都没有太大问题了。清朝统治者一直是“一手软,一手硬”,一边竭力维持本民族特色,一边有限度地进行汉化。康熙帝、乾隆帝都是集大成者,此二帝都深谙汉文化,个人修养极高,但武力手段也从不手软。康熙帝开“博学鸿儒科”,广招天下儒生,把大量有才之士吸纳到体制内来,避免了他们在体制外造反的可能,同时也集结重兵,毫不留情铲除汉族“三藩”势力,把异己彻底根除;乾隆帝爱好诗词歌赋,精通汉文化,但搞“文字狱”却从不手软,一旦有思想异端即斩尽杀绝,还独创性地以修《四库全书》的方式暗中清除对政府不利的思想,此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骁勇善战的八旗军
康熙皇帝最为重视本民族“骑射”风俗,自幼习武,精于骑射,每每围场狩猎康熙总是所获野兽甚多。清代的皇家猎苑“木兰围场”也是重要的政治中心,从康熙帝开始,皇帝每年都要率王公大臣、八旗精兵来这里举行以射猎和旅游为主的活动,在清代康熙到嘉庆的一百四十多年里,就在这里举行狩猎达 105次。
乾隆帝也曾告诫满族臣僚:“我朝满洲先正遗风,自当永远遵循,守而勿替。是以朕常躬率八旗臣仆行围校猎,时时以学习国语,熟练骑射。”乾隆还多次强调要保持满洲的传统服饰,绝不改服汉人衣冠。他对之前的北魏、辽、金的经验教训有很深刻的认识,在为《皇朝礼器图式》一书所作的序中就专门提到昔日这些少数民族:“至于衣冠乃一代昭度,朕则依我朝之旧而不敢改焉。且北魏、辽、金以及有元,凡改汉衣冠者无不一再世而亡。 ”
可以说,清朝是将“国情”与“接轨”二者平衡最好的,集满汉文化于大成,真正成功地实现了落后文明向先进文明的过渡。直到咸丰、同治以后,面对列强的洋枪洋炮,才不得不放弃了满人“骑射”的一贯主张。再到清末大动荡时,百姓才剪辫子、穿洋装,即使这样,也依旧有很多遗老遗少坚持清朝服饰,可见清朝两百多年的统治是很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