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残忍的春天以及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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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的春天以及乡村
杨辉峰 | 文
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里。
——洪应明《菜根谭》
作家林语堂说，人生不过如此，且行且珍惜。自己永远是自己的主角，不要总在别人的戏剧里充当着配角。人类在春天里，不过是一朵无比脆弱的花，人的生命和花朵一样，仅仅是春天的配角。
人类往往只在乎春天的温暖和美好，却不知迷人销魂的春色背后也是一把把残忍的刀。一场热闹非凡的花事里，往往窝藏着人类的无底之欲壑，或爱或恨，或贪或婪，或聚或散，或悲或欢，都是美的祭品，殉葬于时间最无情的坟场。
一缕春风入骨，也许会让我们大病一场；一场沙尘暴后，也许让我们找不到北；一阵微雨后，也许有人骑着电摩丧命街头；一场不期大火后，也许有人尸骨无存，魂游九天……
残忍的春天，告诉我们，这是一次次出发的壮丽诗篇，这是一缕缕热血贲张的生命礼赞，也是一次次重复续写的人间悲歌，是一场场平凡淡漠的世俗挽礼。草长莺飞，一夜之间，多少翠叶碧枝成为死枯的魂灵；百花竞艳，一场风雨，多少红肥绿瘦成为绝望的死囚。这注定是四月的细雨，四月的忧愁，这是天地早已织好的罗网，一场完美而残忍的春天的一场盛宴，一场猎杀。我们和落花一样，都是追梦的人，奋斗的人，狂妄的人，残忍的人，也都是自投罗网的春天的囚徒，美的囚衣。
也许，翻飞的柳絮会告诉你，你的呼吸道疾病正在加重；也许，干旱的田野会告诉你，麦子金色的梦想正在干涸；也许，芬芳的落花会告诉你，再美的春天也不能常驻人间。西北风呼啸于彻夜难眠的思念里，寻觅里，努力里，挣扎里，绝望里……然而，只有美，只有春天，是拯救你生命的英雄。春天给予你生命最完美的孕育，最饱满的酝酿，但也随时让生命折腰，让青春永逝，让梦想乌有。
人们早习惯了拥有美好，拥有健康，拥有快乐，拥有幸福，拥有权力、拥有财富……但是，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哪怕一点儿疼痛，都要吃药挂吊瓶，痛彻心扉；哪怕一点委屈都要大打出手，一争高下；哪怕一点差错，都要满盘皆输，从头再来；哪怕一句不中听的话，都成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开始。人类从来都是脆弱的，美也从来没有远离我们，春天一直都在这里。看看那些欢畅奔跑的林中鸟兽，勇敢角逐的体育健儿，忙忙碌碌的蚁群，孜孜不倦的蜜蜂……无不张扬着生命的美好与奋斗的姿态。
一个春天，也许预示着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环境保卫战，扫黑除恶战，脱贫攻坚战……正当其时，婚姻战，房奴站，股市战……交错交织，APP战，电商战，信息战……天罗地网，正义公平被高举头顶，娱乐至死被分解，网红一个个叫嚣，花朵一天天坠落……这是一个热闹而繁荣的开端，也是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季节。乡村，到处弥漫着花香，也重复着荒芜。旷远的土地上，无数的残枝败叶，夹着腐败之花，在催生和合奏着乡村文明的哀歌。一排排崭新空寂的家园，一片片干涸的田野，生硬的水泥路上，偶尔遇见一只丑陋的流浪狗，也用温情淡漠的目光，鄙夷地打量着我这个故乡的过客，匆促而惊恐地消失于桃花掩映的柴扉。
春天，让百花齐放，让万物复苏，让时代进步，让人类幸福，让城市繁荣……也让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加速度生长和腐朽，摧枯拉朽，丑态百出，衍生新贵，美和丑同在，死和生并存。乡村，隔三差五地响起秦腔，一个普通的生命和这个世界做了最后的交代，以传统而喧嚣的方式结束了一个人尘世的这趟旅行。昨天还逢人有说有笑，明天可能永远与这个世界告别。
四川凉山的一场森林大火夺取了三十条鲜活的生命，血的代价沉痛地告诉人们，这个春天是个无比残忍的季节。春天用残酷的方式惩罚着人类，一张张鲜活的笑容定格和消失于人间莫大的悲恸里，烈士英魂长存。他们一定乡村最美的精灵，大地最匆忙的过客。
每当，我们看到医院里排队交钱如北京西站一样爆满，世俗里，唯有健康唯大，生命最为珍贵。春天，也许在病人的眼里，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场毫无价值的自然闹剧，拥抱健康，向往自由，才是人类共有的美好向往和基本的尊严所在。活着很美，也很残忍。看上去很幸福，幸福却像花儿一样……
每当，我们看到乡村的街道空无一人，如沙漠里荒凉的无人区一样萧瑟沉寂。不禁悲凉地慨叹：天底下，故乡最终都成为一座座沦陷空虚的坟墓。春天，也许在游子的眼里，就是那最残忍而短暂的花开，一簇桃红梨白，一场空寂的等待。活着，是一个名字，死了，是一个土丘。故乡的庄稼一样被光阴和四季的轮回悄悄收割，被雨水和苦痛的洗礼慢慢唤醒。
春天，总在冬天和夏天的夹缝里忙活着，匆匆地刷着存在感，在朋友圈里热闹一番，在古老的《诗经》里行走一回，在国人的节气里冒冒泡，在情人的眼里扬扬眉。一场场花开，不过是一场场热闹的葬礼，即使美不可言，美不胜收，终究都成为世人的过眼云烟，浮生若梦的惊诧与失落。英国诗人艾略特在《荒原》中写道：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掺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
春天是残忍的，你来不及挽留，来不及走到自己向往的风景里，你已经成为别人风景中的尘埃，散落在渺渺西风和淡淡乡愁里。
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信奉大自然里万物之美的绝无仅有，美的原始，美的自在。然而，我不是一个真正的智者，没有留住任何一寸春天的光阴，也许曾匆匆抓住过美的一瞬，但也遗憾地永远存恨于失去，惆怅于万古的寂灭。纵使我的血液里还奔涌着青春的浪漫豪迈和无所羁绊的梦幻，但那也是春天所有欲望和爱的驰骋和绝灭，也是这个春天幻灭的美的存在，残忍的光阴赠与美的盛宴。
和美人退隐江湖，如此的人生谁不想要？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红尘数万丈，美人何处寻？红颜心中一尺缟，一切不过都是春天绝美的奢望。然而，一颗火热的春心早已误落于东风，坠落于枝头，这莫非生命最后的残忍一笑么？春风十里，我在红尘万丈里等你，即使等待一千个春秋，死寂的魂灵也会告诉你，我曾经拥有过这绝美而残忍的春天。
回望乡村，破旧的牛车不见了，甘甜的水井干枯了，厚实的窑洞坍塌了，故乡在晚风中和落花一起沉沦、寂灭。城市文明，一次次侵入乡村的肌肤、肺腑，炊烟越来越少了，思念也愈来愈淡。多少年后，我们恐怕就要忘记故乡在哪里，故乡回不去了，城市也没有生命的根底。春天是一个沦陷于美的谎言，天地编织的盛大剧场。终究会剧终人散，如落花随风永坠于这明媚的残忍之中。
英国女作家、文学批评家和文学理论家，意识流文学代表人物伍尔夫说，人不应该是插在花瓶里供人观赏的静物，而是蔓延在草原上随风起舞的韵律。
以此观之，人类也不过是春天随时可能顺风寂灭、消散的韵脚，一个空灵而冰冷的词根罢了。即使我们的肉身移植城市，迁徙远方，我们孤独的灵魂，终归也不过是一只流浪的鸟雀。
【作者简介】
杨辉峰，陕西礼泉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文字散见于《当代小说》《散文诗》《岁月》《咸阳日报》《泾渭纵横》《中国铁路文艺》《中国文学》《文学艺术家》《当代散文》《当代陕西》《三秦都市报》《江门文艺》《中国乡土文学》《中国农村教育》《陕西青年工作》《秦都》《检察文学》《中学生语文学习报》《现代教育报》等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我的村庄》等。
【创作知识】
崔道怡文学讲座要点
一、什么是文学
文学是虚幻而又真实的第二世界，作家是创造第二世界的人。文学是第一世界的反应，又不同于第一世界。
1.文学创作应满足读者的好奇心。
2.作家笔下的人物应该成为读者感情的伴侣。
3.文学作品应成为读者的精神食粮。
4.文学作品应成为人们（读者或作者）施展才能的天地。
5.文学作品要有动人心弦的感情世界，启人思索的哲理世界，只属于你（读者或作者）的独特世界，引人入胜的奇妙世界。
6.文学作者不负责回答一些社会问题的答案。
二、什么样的人适宜文学创作
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知识积累是文学创作的必备条件，正确的思想是文学创作的可靠保证。
1.对生活有灵敏的感受，善于观察。
2.有强烈的动情欲，容易被感动。
3.有丰富的想象力。为人直，为文曲（小说是庄严的谎话）。
4.善于表达，捕捉特征；从一般里看出个别，通过个别表现一般。
三、怎样进行文学创作
文学创作需要具备以下9个方面，这9个方面也是文学编辑初审的9条要求。
１.语言是艺术的；２.细节是独特的；３.感情是真挚的；４.思想尽可能是深刻的；５.人物要有个性；６.故事情节新奇；７.结构情节完整（作家美学观的体现）；８意境是和谐的；9意念点到为止，为读者留有思维想象的空间。
文学创作要用语言建立起作者自己的世界，作品的味道、神韵和风采在有限的文字之间包含美感。
崔道怡，男，辽宁铁岭人。195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历任《人民文学》杂志编辑、小说组组长、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常务副主编、编审。著有长、中、短篇小说多部；专著有《创作技巧谈》《小说创作十二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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