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冬浅

这个下午，又听见晏几道说：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题记

立冬了，节气至此，不得不承认今年的秋天终于成为过去。那天清晨跑步经过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发现店家水果铺上的红苹果各顶个儿都挂着一层白霜，煞是好看，仔细选了几枚，满腹惆怅地捧了往家里走，仿佛把最后的一点秋意都收在怀里了。

我在网络上看到别处的树上挂着红柿子，起初是有些怨责自己的小城的。同是秋深，这里的树上鲜有水果了。不远不近的林子里确实有几棵山里红，果子一红，倒也令人垂涎，不过被那些一直守着的鸟雀们早早下了手，矮处的都被偷食了去，剩余的几点红都星星点点遗在高处，树枝子那么细脆，人攀爬不得，只能倚在树下嘀咕着:花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此时感受，恰似多情人身边有个美貌女子，却只能仰视，不得临幸，有些小唏嘘，无端惹了份轻愁。

北方人家的树上若还有众多遗落的果子，是不受看的。但是果树的顶端若是留着几颗，那一定是主人的慈悲。曾经在十月初，我去乡下姨妈家，院里的一颗海棠树上全是果子，一团紫红，凑近了去看，却全是病果，主人不收，原是在心里早就放弃了的，任它们在那里寡淡地红。我们在树下合影，心里面也有婆娑，长了两三季的海棠果，最后只能挂在树上了，也红，也熟，却无人理会，只能等风紧霜重，在某一日的晨昏“啪”地一声落了地，连落地的声音都是微小的，恐怕无人听见。这意境，果然就是失恋的味道了。

秋已深，冬还浅，满地的树叶子随风飘零， 似是不知被谁弃了一地的金片子， 发出刷啦啦地脆响声，如是无雨，倒也好看。若是有雨，便不耐瞧了。那日也是清晨，我在跑步的途中忽然逢到了一场细雨，路像是被泼了很多胶水状，粘连着那些树叶子，软软塌塌的，鞋子踩过，会打滑。在雨中失去骨气的这些叶子们，被清洁工们挥动扫帚，堆积在一处，慢慢腐烂为垃圾。我后来便想，秋晴才是最好的，有阳光的地方除了温暖，还有一分恩顾在。

我把这些红果子和树叶子当成秋天写给冬天的信札了，果子褪了红，仍是不失羞涩，叶子去了黄，依然情深意重。爱着的人在这寂寂时节去了远方，每早去发信问候，和他说:“花落月明残，锦衾知晓寒。”他也回:“深处麝烟长，卧时留薄妆。”不觉隔屏一笑，算是懂得。

母亲在秋风起时就备了诸多菜品，日日晾晒，去掉多余枝叶，入坛的入坛，装罐的装罐，只留了少许作日常吃食，还趁了我不在家，嘘嘘喘喘地全部给我搬上五楼。我去阳台上瞧了，土豆、萝卜、地瓜，还有一捆大葱。另外的箱子里是山楂和秋香梨，堆积满满，下不去脚。我去讨伐她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却不敢说她的老。已至中年，身边还有一个迟迟不肯老去的母亲，终是孩子们的福分。

此是清晨，我在外面跑步回来，寒气凛凛地进了家门，瞥见对面一户人家的屋里又有了灯光。这么早，又有人在读他的书了。我也悄悄躲进自己的卧室，躲进厚被子里，翻了几页枕边书，恰得了晏几道的一段词: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咀嚼了一会儿，被子太暖，不觉困倦，原来诗句再好，也好不过人间最美的一场回笼觉。咿呀，那就做个好梦吧，秋已暮，冬已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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