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说话

一、

这两年发觉自己在公众场合，越来越不敢说话。

怕浪费人家时间.

要说什么呢？我知道的东西，人家也都知道，而且基本上知道的比我多，见解比我深。即使说了，侥幸没说错，也大致是正确的废话，不能给人家提供新的知见。反而因为自己说话多了，容易进入自嗨模式，进而对自己产生不得了的误解——例如觉得自己有真本事。

那天主持一个小小的会。我噼里啪啦把事情讲完，大约25分钟，跟预算的一节课40分钟，差距很大。我脑子里实在搜索不出有趣有用的话了，心虚地问：“我要说的事情说完了，请问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吗？”

大家一脸轻松说，没有。我说，那散会。

会是散了。我有点儿怅然，觉得没有把它开成一个奋进的、团结的、富有上层建筑意味的会议，好像配不上“开会”这个词一样。

忽然，我灵光一闪，脑袋里爆出一句：亲，开会是说事的，不是说话的。

这话拿来掩盖自己不会说话的缺点，有点儿得罪人。

唉，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不会说啊。

为活命，待我扯一个大人物出来。

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讨论言意问题：“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

简直太戳心有木有？牛哄哄拿笔要写，文辞未成，气势先要撞破胸膛。唉，写完了，一看，又一个词不达意！为啥呢？

为啥呢？想象容易凭空起，语言却是实打实，很难与连翻筋斗的想象匹配呀。

黄侃评说：“半折心始者，犹言仅乃得半耳。寻思与文不能相傅，由于思多变状，文有定形；加以妍文常迟，驰思常速，以迟追速，则文歉于意，以常驭变，则思溢于文。陆士衡云：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与彦和之言若重规叠矩矣。”

两位大佬的意思也一样：语言文字跑得慢，思绪想象飞毛腿。本来您的思想跟现实的事物已经不能真正对应，何况你语言文字功底那么破，怎么撵得上思想的末日狂奔？

例如上一段，我对两位大佬意思的解读，可能连大鸟身上的一根羽毛都没有触到。

诸位，说话很难啊。我所说的，跟我所想说的，太多不一样。例如我想好好表达对小张的感谢，思绪像飞云一样在脑袋里团来团去，说出来却不过是“小张这件事做得真是细致。”

这样吧，我把“细致”这个“言”丢给你们，你们大量脑补细节就好，我赶紧说别的事情。

你们脑补的“意”，肯定比我枯燥的“言”有意思得多，

词不达意可以这样解释吗：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一团，因为思维能力的欠缺，穿了歪七八扭的衣服从嘴里出来了。

感觉自己词不达意的时候，真蠢。

虽然我目前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让自己不那么蠢，但是在大家紧张的工作时间里少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二、

希冀的是与一些有趣的人说话，姑且称之为妙人。

妙人不少，却恨不能常伴。以前未尝不清夜披衣嗟叹，近来渐渐释然：时间地点人物，亘古变化，不曾稍息，为何你就能与妙人长相守？妙人之妙，度你之外，再去度别人，才是大妙。

此时此地此等妙人不在，彼时彼地彼等妙人则永在呀。

读一节《世说新语》，再读读王小波，比自己闹哄哄地吹牛逼，或者跟别人起劲地吹，有意思多了。

亲爱的好友，我对你甚是惦念，但很少找你。面对面的说话，我竟怕冷场，俗世中我们相距甚远，话头有时候不得不求助于回忆。如果你愿意，且让我看一点别的东西，通过自己的文字，搬弄给你。

我也知道，你在另一头，也惦念我。你的细细碎碎，我都有会心一笑。

我们之间的磁场，也会搬弄这些。

我想，这样的说话，也不赖。

三、

关于用梗。用梗如同嚼蔗渣，为避免陌生人冷场，可用；否则少用或者不用，以免对方如见网红。

四、

偶然会遇到一些好玩的对话。

“笑什么啊？很好笑吗？”要恼羞成怒的样子。

“啊！原来不好笑啊！我刚才不小心笑了，怎么办？”诚惶诚恐的死样子。

前面那位“噗”的笑了，半肚子气就跑了。

“哎呀，看你交往的，往来无白丁啊。”

“我就是白丁。”

“最近流行当白丁？……”

“最近睡眠如何呀？”

“嗯呐，不夸张地说，睡得贼好呢。”

“那幸福的贼，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