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蒙田:命运的安排往往与理性不谋而合

命运的反复无常可能让我们觉得它捉摸不定。难道还有比命运的安排更加明白无误的报应吗?瓦朗蒂努瓦公爵同他的父亲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一起去梵蒂冈科尔内特的红衣主教阿德里安家中吃晚饭。公爵早已决定毒杀红衣主教。他事先送去一瓶毒酒并叮嘱膳食总管好好加以保存。教皇比他儿子先到一步,到了就张口要喝的。膳食总管以为,那瓶酒之所以交他保管,只是因为是瓶好酒,所以他就拿来给他喝了,公爵自己在上点心的时候赶到,他满以为人家不会动他的那瓶酒,所以也跟着喝了。结果老子突然死去;儿子呢,受到疾病的长期折磨,命运比老子更加惨。

有时,命运好像看准了时机来捉弄人。旺多姆殿下的军旗手德特雷爵爷和达斯科公爵的随从副官里克爵爷,虽分属不同的部队,但都在追求封凯泽尔先生的妹妹。里克爵爷最后占了上风。可是结婚的那一天,而且就在进入洞房之前,新郎有心争斗一场讨好新娘,就离家到圣奥梅尔附近去与人动了手,结果他败在德特雷爵爷的手下,当了他的俘虏。德特雷爵爷要炫耀自己的胜利,新娘子就,不得不离开年轻丈夫的怀抱,等待那一个又一个的严冬,经过漫漫长夜要尽它们的威风。——卡田斯不得不彬彬有礼地去向他恳求,要求他归还他的俘虏。德特雷爵爷这样做了,因为法国的贵族从不拒绝女士们的任何要求。

埃莱娜的儿子君士坦丁建立了君士坦丁帝国,多少个世纪之后,又是埃莱娜的儿子君士坦丁将帝国断送。这难道不像是人为安排的结局吗?

有时,命运的安排往往胜过人间奇迹。我们记得克洛维斯国王在围困昂古莱姆时,多亏上天的保佑,城墙自己倒塌了。布歇援引一位作者的话说,罗伯特国王在围困一座城市的时候,离开围困前线去奥尔良庆祝圣坦尼昂节,由于他非常虔诚,在弥撒还在进行的时候,被围城市的城墙不攻自塌了。在我们的米兰之战中,命运将一切都作了相反的安排。我们的统帅朗斯在包围埃梦纳城时,让人在一大段城墙下埋了炸药;城墙被突然从地里掀起,但又不带墙基整个儿直直地落了下来,结果被围困者依旧安然无恙。

有时候,命运的安排还替人治病。亚逊·费雷斯胸口长了个脓疮。医生们认定他已没有希望。他渴望摆脱脓疮的折磨,想着干脆死了拉倒。于是,他投入了战斗奋不顾身地冲进敌群。战斗中,他身上受伤,伤得恰到好处,脓疮扎破居然得以痊愈。

命运的安排不比画家普罗托盖奈斯的技艺更胜一筹吗?这位画家画完一只疲惫不堪的狗,别处他都很满意,唯独狗嘴上的涎沫画得不中意。他对画出的东西十分恼火,便抓起吸了各种颜料的海绵块朝画上扔去,想把一切都给抹掉。命运的安排恰到好处,这一扔扔到了狗嘴的位置上,在那里印下了技艺画不出的痕迹。

有时,命运的安排不是在改变和纠正我们的计划吗?英国女王伊萨贝尔带着拥戴她儿子、反对她丈夫的军队打算离开泽兰回国去。她若是在原计划定下的港口登陆,那就完了,因为敌人正在那里守候。但命运的安排却不顾她的意愿将地抛到了别处,使她在那里安全登陆。所以,那位用石头砸狗却砸死了后娘的古人念出的那句诗不是很有道理吗?命运的看法比我们更正确。——米南德

伊塞特招来两名士兵以刺杀在西西里的阿德拉纳逗留的蒂莫莱翁。他们约好趁他在献祭的时候动手。两人混在人群之中;正当他们互使眼色,表示此刻正适合行刺的时候,突然有第三个人往其中一人的头上暴砍一剑,将他砍死在地后拔腿就逃。那同伙以为被人发现完蛋了,就跑回祭台求饶并答应坦白一切。正当他交待阴谋的时候,那第三个人已抓住,被人当成凶手推推揉操穿过人群向蒂奠莱翁及会上的显贵拥去。到了那里他喊起了饶命,说他杀死的正是杀他父亲的凶手。他运气不错,及时找着了证人,当场证实了他的父亲确实在列奥蒂尼城里被他的这个仇人所杀。他在为父亲的死讨回公道的同时,有幸救了所有西西里人的长者,因而获得了一千雅典银币的奖赏。这里,命运在讨回公道方面,胜过了人类智慧订出的法规。

最后,在下面的这件事情上,不是可以清楚地看出,命运是在明白无误地贯彻它特别的恩惠、善意和慈悲吗?罗马三巨头宣布了伊格纳蒂乌斯父子在罗马不受法律保护父子两人决定采取勇敢的主动行动:互相借助对方之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使凶残的专制统治者不能如愿。他们手握宝剑互相奔去,命运引导着利剑之尖,使之击出同样致命的两剑,但对于如此美好的父子之情却给予尊重,以致他们刚好还有力气从伤口抽回握着宝剑的血淋淋的手臂,就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的拥抱如此有力,刽子手们只好将他们的两颗头颅一起砍下,让身子一直抱着成为一个崇高的结。他们的创口紧贴在一起,互相深情地吮吸着鲜血和剩余的一点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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