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散文·王著斌作品】ll总第128期
本期制作:孟新龙
坝河失落的梦
文/王著斌(陕西)
我们县城的南边有条河叫坝河,它像上弦或下弦的月亮,几万人的县城,所有的单位部门、亲戚朋友,还有我读过几年书的平利中学,都坐在这条月亮船上。我家就住在这条月亮船东的坝河边上。
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伙伴都是在乌潭里泡大的,坝河也永远在我们心中流淌。东到村内的红庙子乌潭,它是长安河、连仙河的交汇处,在公路转弯凸出的石崖下,形成了一个很深的乌潭;西至城西南的马龙潭,也在公路边,潭水又深又长,也是在拐弯处。这四五公里的坝河里,逢河流转弯的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乌潭撒落,像平中后面几处乌潭、鹰嘴崖乌潭、周家湾乌潭、龙潭湾乌潭、扁子街乌潭、瓷器沟口的乌潭,以至家门口的几处乌潭,都是我们上学时候,和回生产队做活的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
那时候的河坝里,让人格外愿意去玩,特别是雨后初晴,河水消退又稍大的时候,河床上的石头被洗得一尘不染,河床上有白色的石头、灰色的石头,还有极少红色的石头,大大小小摆了一河,在太阳的照射下,都显出它们本色的光芒。在河的拐弯处,或在石崖堤边,河水往往在这里就不愿意走了,静静地默默地形成浓得看不清心思的乌潭。这便是让人最好逍遥的地方。有这种乌潭的岸边,往往有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沙洲。洗澡的时候,在水里泡泡,赤裸裸地上岸到沙里坐坐,或躺躺,伙伴儿们都有说不完的开心话,真是舒服又好玩。在一人多深或者两人多深的乌潭里抢水、仰水、踩水,或者划着最初学会的狗刨子,或者一个迷子(扎猛子)扎进水底,在水里比赛看谁憋气憋得最长,看谁划水划得最远才露出水面。为了在速度上能够加快,我钻迷子时,往往紧贴水底,两只手像挖地一样,用力耙着潭底的沙子或石头,就增加了向前的速度,像箭一样向前射去。这些乌潭,几乎年年不变,原地呆着,只是分河水大小显出它们的深浅而已。河里的鱼儿也似乎更喜欢乌潭和沙子,我们在乌潭里洗澡,它们也一点不怕我们,一群一群地在水里东游西荡。
我记不清我是几岁开始下河洗澡的,只记得开始只敢在乌潭边上齐腰深的水里玩。看着大人在水里飘,偶尔也有大人用一只手兜住我的下巴教我学狗爬式划水。大人不教了,我们就开始模仿着划水,但一开始总是飘不起来,老是往下沉;时间长了,不知怎么的,就能像木板一样浮在水面上了。能在水面上飘不至于下沉,我们就开始到一人多深或两人多深的乌潭中间去玩了。大概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和好多伙伴都能在一人多深的乌潭里钻迷子,在水底划行好几丈远才露出水面。我们在水里,不但学会了狗爬式划水,还学会了抢水和仰水。至于踩水,像大人说的,踩水踩得最好的,水只能淹齐腰间以下,在不管多深的水里,他们就能像过河一样过去。我们没有见过有这样踩水的人,大人见没见过也是不知道的。反正,我们经常在一两人深的潭水里,两只手像翅膀一样地在水面上拍打,两只脚也配合着不停地在水里踩着,但始终没能练成像大人说的那种踩水技巧。
紧挨着队上粮食保管库的河边乌潭,不光是小娃子的乐园,也是大人们冲洗汗水和灰尘的澡堂。大人们洗澡,往往洗半个小时就起来走了,起来时,总是要喝斥几声不想上岸的我们不能再洗了。遇到爸爸伯伯和叔叔时,我们就不敢再犟,乖乖地悄无声息地穿衣回家。当爸妈忙着去做活的时候,我和伙伴儿们就相互喊叫一声,或打个手势做个鬼脸,又相约着下了河坝,跳进了乌潭里。
那时候,队上总有做不完的活,爸妈不准我们下河洗澡,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看住我们。无奈的情况下,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和晚上嘱咐我们:每天只能在河里洗一次澡,一次不能超过半个钟头。对父母的命令,我们自然是唯唯诺诺地答应,但偷着躲着,每天都要下河好几次。爸妈还规定我们只能在阴历的五月至七月在河里洗澡,可我们常常像贼似的,三月天就开始下河了。当然,见有大人在附近的时候,我们就在河岸上玩玩石头垒垒沙丘,或者在沙洲里玩“改水田”“修堰道”,在水边翻石头逮螃蟹,在乌潭边用小片石打飘飘儿。一瞅大人走远了,我们就脱掉裤子下了乌潭,在潭里划水,在潭里打水仗,扑扑咚咚的一片声响夹杂着我们的欢笑和呼叫。洗得有些冷了,我们就根纱不挂地跑到沙滩上晒一会儿太阳。躺着晒,坐着晒,把沙子抹在全身,又扑咚扑咚地跳进水里。
我们一再地防着大人,但有时也会被大人发现。不管是哪家的大人,他们不是当面喝斥,就是去告诉我们的爸妈,像是相互订了协议似的。我们挨了打,也管不了两天,依然偷着下河洗澡,真如爸妈一边打一边说的,真是个“没脸的东西”。大人们联合起来逮我们,我们就联合起来防大人,我们被大人逮到的时候毕竟还是少数。后来,不知大人是怎样想起了一个怪招:他们每天在快黑的时候,就在我们的腿上随意用手指甲轻轻一刮,见有一道或几道白色的痕迹出现,就得让我们跪下坦白,当然还有竹条子伺候。这个办法,也许是爷爷曾经在爸爸身上用过的,或许是爸爸他们也经常下河洗澡自己总结的宝贵经验吧,反正,我们从内心里,也觉得这个办法是很准的。到现在,我们对孩子也用这个办法看他们下河洗澡没有,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会继续使用这种办法的。
上初中了,我们不光在家门前的乌潭里洗澡了,从家门口到平中之间的各个乌潭,我们也渐渐熟悉了。在两年的初中期间,洗澡最多的地方,是平中后面的几个乌潭和扁子街头的乌潭。扁子街头的乌潭是紧挨着上学路边的,它是我们门前的河水与冲河水的交汇处,地处向阳,水深潭长。下午放学回家,在阴历四月至八月天气里,大多都要在这里玩一玩,经常在乌潭里进行划水比赛,在水里进行扎猛子比赛。几个村的同学都在这里洗澡,其乐无比——在这里,父母都是看不到的。同学中有胆大的,还敢钻迷子逮鳖。我因为被鳖咬过一次,那疼痛就永刻在我心里,就不敢再逮鳖了;只敢钻迷子在河堤洞里摸鱼。摸鱼也真是一件快事,如果摸上一两条尺把长的鲢鱼,伙伴们都会为之欢呼。回家后,爸妈明知我们洗澡了,看见我们逮了鱼回来,最多也就数落几句,终能免打。好几回摸鱼的时候,被黄辣拐子(是一种鱼)扎过手,又有一回扯出来的是一条水蛇,虽没有被咬着,但一种后怕使我后来再也不敢钻迷在洞里摸鱼了。如果真想吃鱼的话,我们就开始震鱼。震鱼的方法就是拿一把长把子铁锤到浅水的河边,照着盆大的石头,使劲儿地砸下一两锤。那时,河里的鱼多,绝对锤无虚发,掀开石头,大多都有被震死或被震晕的鱼;如果没鱼,也绝对有螃蟹在里面。
那时候,河里的鱼不知为什么那么多。如果在乌潭里洗澡,站着一动不动,小鱼儿就会围拢来叮你的大腿小腿和你的肚皮,痒酥麻的格外舒服。久了,痒得忍不住了,就赶紧扑咚扑咚地划水,把小鱼儿甩开。这样的光景,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了。现在,哪儿还有这样的小河,有人和鱼的这般共浴,有鱼与人的亲吻呢?那时候震鱼,遇到黄辣拐子,我们嫌它肉少扎手就放了或者甩了。那时候只喜欢白鱼、麻鱼、鲤鱼、鲫鱼,最喜欢的鱼要算是我们当地人都叫它沙库嫩(不知学名叫什么),因为,在我们这段河的鱼类中,要数它的肉最多,它圆滚滚的几乎全是肉,像现在的火腿肠似的。
平中后面的乌潭最是热闹,它不光有平中的学生在里面洗澡,也有很多的城里人到里面去洗澡。除了冬天和下雨天,我们中午放学时,几乎天天都去。大人不明白,我们到现在自己也不明白——小时候,在河水里为什么总是玩不厌。那些乌潭由于离家远了,爸妈也看不到管不着,我们在中午放学的时间里,天天都泡在乌潭里,甚至从阴历的三月起就下河洗澡了。三月的天气,上学还得穿绒衣绒裤,但我们像比谁都勇敢似的,脱掉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到潭边,往胸口上浇几把冷水,就“扑咚”一下扑进深深的潭水里。划不上两个来回,打颤的牙齿就上牙磕着下牙,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我们急急地划向对岸,跑到沙坝里的沙子上晒太阳。稍稍热火了,又到潭里划两个来回。由于玩得开心,身上起满鸡皮疙瘩也不觉得冷。
在平中后面的乌潭里,我们有时从一丈多高的石崖上往下跳,因为潭水很深,跳下去是不会触到脚和腿的,但往往要憋足一口气,不然,在浮出水面之前,肯定要呛一两口水的。即使我们跳水之前憋足了气,但浮出水面时,还是憋得满脸通红,急不可待地用一只手划水,一只手匆忙抹两把脸上的水,长出一口气,水雾四射。在中学期间,我划水的技巧更加熟练,除了踩水仍然没有学会,其它的划水技术算是排在伙伴前面的。在水里翻跟头,是在这期间学会的,我不但能在水里往前翻,还能在水里往后翻。在水里翻跟头,耳朵是最容易进水的。对于耳朵进水,大伙们都会到岸边,沿用一个老办法,侧起进水的耳朵,用一个小片石支住,再用一个小石头磕击,耳朵里的水就能流出来。但这个法子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有效,耳朵里的水有时候就是敲不出来。要是这样,就麻烦了,时间一长,不但“咕咕”响着不舒服,还会灌残耳(就是耳朵里发炎流脓水),不加紧治疗就会耳聋的。
我因为长期喜欢在乌潭里洗澡,也灌过残耳,残耳好了又病了半个月。我爸把我带到医院看病,医生说是洗澡洗得太多的缘故。我爸我妈狠狠地吵了我骂了我,但还是带着我在医院里看好了病。病好了,隔不了几天,我依然抵挡不住洗澡的诱惑,又投入了乌潭的怀抱。为了减少爸妈的吵骂,也为了自己的身体,我还是节制了些,以后再没有因为洗澡的原因生过病。对耳朵进水,我自己也总结了一个新方法,既简便,又比用石片敲击有效。那就是当哪只耳朵进水不得出来时,就站到齐肩深的乌潭里,将耳朵紧贴水面,然后猛地往起一跳,一下不行来两下,两下不行跳三下,耳朵里的水就会被潭水吸出,热热地流出来。我发明的这个有效法子,我除了给少数人说过,还有好多人不晓得呢。
从我家门前的乌潭一直到城西的马龙潭,我在平中上学时无一没有去过。以至初中毕业回生产队做活期间,我与伙伴儿们还骑着自行车舍近求远地去畅游一番。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上学时代的遍地土墙瓦房,与我们的年龄增长成了极大的反差。我们的年龄在增长,土墙瓦房却在减少,急剧减少的土墙瓦房都被砖混楼房所取代。几十年流逝的光阴,把公路边和小路边的土墙房子都流走了,新竖起来的楼房像雨后春笋一般。月亮船上的县城更像一朵绽放的牡丹,它的花瓣张开了艳丽的颜色,一片南区的新城和老城隔湖相望,竞相媲美,几条鹊桥把南北相连。沿河走走,我们曾撒下浓厚深情的乌潭却没有了,河水也没有当年那么清澈,河床上的石头也没有当年那么光鲜了。河里的细沙子没有了,河里盆大以上的石头也没有了,河床上出现这儿一个坑那儿一个坑,剩些拳头大的石头之间,不是有烂布绺子,就是塑料袋子与污泥相伴,河里的欢乐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我们。
坝河,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坝河,也是我们一起生活的坝河,也是后辈的后辈所依赖的坝河。现在的河坝,又有了新的变化,看:沿河两岸都建起了高高的河堤,修了护栏修了自行车道,建了凉亭建了花园,建了多处橡胶坝,使坝河出平湖,碧波映蓝天了。河里再也没有蒿子举着红黄小旗的场面了,阳光下也不再有珠玑般灿烂的碎玻璃和碎瓶子了,那些让人作呕患懔的臭水也没有了。只是,像小时候爽快洗澡的乌潭再也找不到了,在洞里摸鱼的快乐也只能在梦中体验了,在沙里促鳖的事情,只是我们骄傲的过往,在潭里被鱼儿叮痒痒的感觉更是一篇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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