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德兴,用坚守收获的风景
2017年8月29日星期二第38期
相由心生,这是佛家的说法。旅行,却也颇有几分这般意思的。很多时候,我们去了某一心仪许久的地方,结果,却心生懊悔,觉得一无所获。相反,有时,我们又去了一些在人们眼里很平凡甚至粗陋的地方,到头,竟欢呼雀跃,觉得受益甚丰。
其实,我想都很美。之所以感觉不同,不过是心境原因吧。若一个心情沉郁,旅行只是为了驱散心头压抑的人,竟选择了光怪陆离的城市,我想,收获不了美。同样,若只是为了长一些见底,出门纯为给自己孤寂的心添些许色彩,那么,去一个古老的乡村,恐怕也是难有斩获的。
大茅山梧风洞景区
德兴,就是一个更适合城市人去放松心灵的地方。
德兴龙头山乡有好几个乡村都很古朴。哪怕是乡治所在地暖水,尽管被现代小康思想支配换了门庭,但暖水人的根底却没有什么变化,生活习惯犹如往昔,民俗民风犹如往昔,言语信仰犹如往昔。我始终认为,从暖水人身上(甚至是德兴大部分乡村人身上),我们仍然能寻到一份在很多地方已然逐渐汨失了的纯朴与率真。我曾试图找寻到他们所以会有这种坚守的根源,最终,食物的习惯就是一个说明。这些年来,一路也算走过不少乡村了,在每次行走中,我总想能在那些乡村里找到一些孩时的味道:糯甜的南瓜干,香辣的茄子干,鼠麴草浆米做成的米果等等,那些简单而又味实的味道中,还裹着一种更珍贵的东西——情感。只是,我没想到,那些早年家家户户都必须囤积起来,既作佐饭干菜有充儿女零食的寻常食物,现在竟成了我们的奢望。发达的现代农业,使人们热趋于那些哪怕对健康有损的催熟果蔬,却不愿自己动手制作小菜、米食粿物了。于是,那些简单实在的味道,逐渐淡出了我们的乡村。
双溪水库
暖水,却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饕餮了那些念想。暖水人家的缸瓮里有的是这些,而且,样式的丰富,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富寓传奇的乌老粿、色泽耀眼的珍珠团,紫云英样的板粿,婴儿小脸一般的红椒包……在暖水的餐桌上,因这些乡土味浓郁的农家干菜、点心,让人随时可以找到三十年前的年味,一样的能映红小伢儿的脸,一样能让桌前的时刻情不自禁地抬起衣袖暗自擦起嘴边的口水。
在这个已经不需为饮食忧虑的时代,用记忆作馅的食品才是最诱人的!
海口千年古樟
不仅是吃食,在楼宇林立的暖水,连刻意也不需要,眼角划过的地方,我们仍能轻轻易易找到一些亲切的东西,老街没为水泥敷盖的石桥,桥下石板上蜷身浣衣的妇女,村口槐树地下眯着眼磕黄烟的大爷,以及田畔上安闲踱过的水牛……哦,还有,樟树底那座已经被改成方志敏纪念馆的古老书院。凑过去,竖耳聆听,犹似可闻里头稚童们的书声朗朗,犹似可闻里头传来方志敏烈士凛然诵唱着铿锵的可爱的中国。
我们很多时候的行走不是前行,而是折转,折转到来路找寻因为之前我们快速奔跑一路遗失的东西,而暖水,就像一位收藏记忆的人,在你匆忙奔跑而落下物件的时候,他悄悄给你拾起,然后,藏好,就等你回来索取。
陈坊的上源头也是一位那样的收藏者,或许还要细心,他细心地为我们留下了一段完整的历史。
陈坊上源头村口
上源头这个只有十八户人家的自然村,十八户人家,十八栋清一色的石头房子。那些石头,全是门前这条洎水河里打捞起来的鹅卵石,红的赭的灰的蓝的,五彩斑斓,缤纷绚烂,上源头人用掺了米浆的泥土将它们一块一块垒砌成墙,架上檩子,盖上图瓦,搭起锅灶,便建成了十八户人家。有人说,这些房子很美,像是女娲娘娘补的那块天。
然而,细想:是美,却美得有些沧桑,美得有点哀婉。
这种石头房子其实是一种金钱成本低廉但劳力成本却十分高昂的传统民居。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上饶乡村有过很多,算得上是中国民居的一个时代标志。
那是一个农民们缺乏金钱但富裕大把时间和气力的时代。终于从文化大革命噩梦中苏醒的中国农民,在结束大锅饭分田到户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开始有了改善居住条件的理想,于是,全家一合计,全家动手,就地取材,盖一栋自己的房子。继而,全家起早贪黑地男女老少齐上阵,妇人小孩到河堤捡石头,青壮男丁用畚筐板车将石头运回家,老人则在工地上给石匠打下手拌泥浆,然后,一年、两年、举全家之力,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所以,这种石头房子,不但是建筑学上一个傲然的成果,它更是家庭和谐的一种象征。
遗憾的是,后来,农村条件越来越好了,见识越来越广的农村人开始挑剔起这种石头房子的粗陋,最终,他们选择用白石灰抹平了突起的石头,甚或干脆推到,在原地用青砖水泥盖起了高耸巍峨的楼房,从此,石头房子,隐没消退,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暖水一个小村子的石径
幸运的是,陈坊上源头,将这些宝贵的石头房子保留了下来。
我不谙悉上源头人保留这些石头房子的理由。但至少我相信他们不是因为贫穷才选择了保留。在我心里,我宁愿深信这些石头房子的幸存是因为上源头人对既往历史的不舍,因而才选择了坚守——守住那段贫穷时代万般艰难却不舍理想的记忆,守住那份齐心所向的和谐!不仅是陈坊上源头,我想,暖水也是。
皈大也有着和暖水大致的乡情。然而,或许是离三清山太近,来往游客太多,如今,也有了几分生意味。但一方土养一方人,受一地山水浸染的个性是不会变的,故而,哪怕是门庭若市,皈大的乡人仍然保留着一份大山的质朴。在那,你随随便便就能遇到很多已经从农民变化成了商人的德兴人,然而,到头,他们竟会颠覆了你对商人习惯的定义,我想,你会有了概念——农商!对的,他们已然算是商人了,但不市侩,媚俗,更少见奸诈。在他们身上,更多的东西,仍然是德兴人的豪爽和真诚。
在皈大,生态,无疑是一个亮点。苍郁遒劲的福建柏,罗汉松处处可见。这似乎也能说明,缘于坚守,皈大,至今还是一方纯净的乡土。
海天药业的覆盆子种植基地附近村庄
德兴是上饶迁徙人口最多的一个地级市,很多德兴人,已经经历了一次迁徙,饱尝过背井离乡的凄苦,也尝透了思乡的离愁。故而,相比其它地方,德兴,或许会更懂得珍惜乡音乡情的珍贵。他们会记住家乡赋予他们的每一样美好,并且,愿意将这份美好永远的留存下去。无论是暖水的农家味道,还是上源头的石头房子;无论是古龙山下凤凰湖畔的吴阐城,还是黄柏乡的绣水塔,在它们身上,我们都能看到一份执著于坚守。尤其是那半座屹立了五百年始终不倒的绣水塔,早已俨然德兴人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