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传销题材小说】我不是盲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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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老师被他这声叹息也弄得心里有些不是味道起来。
这会,他想起了初中时学的《孔乙己》,那堂课上,语文老师说了一个他第一次听到的古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老师讲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学生不要被这种封建的思想受影响,说孔乙己的下场就是这句话害的。所以,学了那段课文后的好长一段时间,还没成为毛老师的毛肃清一度迷惑过,到底该不该好好读书?不过,再后来一段时间,毛肃清还是端端正正把心思放在了读书上,因为,他觉得得对得起他父母的期望,更因为他不想像他的父辈一样,守着几亩地,然后半年辛苦半年无聊地度过一生。他得离开这个穷山沟换种活法。没想到,多年以后,这种思想仍根深蒂固地被延续了下来,农贵金,几乎和当年自己的父亲的情况一模一样,甚至对农亦非的期望还更高。他倒是实现了理想,跳出了农门,虽说没彻底离开了这里,但到底捧上了铁饭碗,过着比农民收入多得太多的生活,而农亦非,却早早地戳破了他父亲美梦,辍了学,过早地走了他还未必接受得了的社会。
“难道,真的只有读书才是走出农村的唯一出路?”毛老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可惜,仍然没有答案。
“金叔,不着急,菲菲不是还没走吗?你还可以闭住不让他去呀!”尽管毛肃清心里对读书有用还是无用也说不好一个答案,但是,此刻,他只能这么说,因为,他是老师,是农亦非的班主任。
“清仔,不闭了,就算闭了这回,他还是不读书的,他的心已经不在学校了!”这回,农贵金下意识地喊了毛老师的小名,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一丁点底气,就像是一头耕了七八亩田老窖的老牛。他很责怪自己,为什么一直就信了儿子,相信儿子一直和小学时成绩一样好,竟不知道这一个学期儿子大半都泡在乡土管所旁周应勇开的小网吧里难得耐心听完一堂课。
【二】
杭州的拱宸桥是座极有名气也很有年头的老石拱桥,不过,公交站台的拱宸桥却不是指那座桥,而是指拱宸桥周边一块偌大的地域。从城站一下火车,坐了半个小时公交,农亦非才和另外四个本村人到了这个叫拱宸桥的地方。
拱宸桥是个集中了杭州好多大中小型企业的地方,因此,这里的人口密度也就相对比较大,尤其是外来打工者,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每一栋可以用来出租给人住的建筑。农亦奋把这回从家乡带来的五个人领进了一座外表看上去挺气派的楼房,上了电梯,直接上了九楼。
农亦非是第一次出门,从上火车到现在,他的心一直跳得很厉害,既担忧着自己到了城市会不会被城里人欺负、会不会迷了路、会不会被电视里经常看到的车流压死,又渴盼立即到了杭州,去看传说中的西湖,看《新白娘子传奇》里那座压过白蛇精的雷锋塔,更向往立马可以赚到钱,然后无所顾忌地在网吧里通宵玩他的游戏——“泡泡堂”他都过了五级了。这会,终于到了,他果真看到了蚂蚁搬家一样的车流,看到了高耸的楼房和炫目的玻璃幕墙,于是,他更紧张了,这些,让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蚂蚁,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汽车,成了离他这只蚂蚁不远的一只觅食鸡公,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成了那只鸡公的食物。所以,他只能紧紧地跟着他的亦奋哥,死死拽住他妈花了几十块钱给他买的那只带轮子的行李箱,连眼光都不敢离开亦奋哥片刻。
这栋看上去挺气派的高楼里不如农亦非想的那样气派。
进了九楼的一间大房间里,农亦奋回头对身后的五个一直没吭声的人说了句:“到了,放下东西,在地上坐着歇会。”
这个房间大倒是大,比农亦非家的厅堂还大,里面却没看到任何家具,连一条小板凳也没有。但房间里一点也不空,铺了一地的草席和毛毯,还有很多衣物,凌乱地散扔在各个地方。
和农亦非一块来的毛必顺比农亦非大好多岁,都订婚了,看了眼前这副光景,终于开口说了下火车后的第一句话:“亦奋,我……我们就算到了?”
“到了呀!这就是我们公司的宿舍了,歇会,我带你们去见老板。”亦奋也坐在靠窗地上的一张草席上,点了根烟正悠闲地抽着,听了毛必顺一问,嘴角抽了一下,答了一声,没多话。
“这里住好多人哈?亦奋哥,我们也住这吧?”毛必顺又补充了一句。
“嗯哪,好多人,多热闹呀,他们上班了。”农亦奋抽完了那根烟,随手把烟蒂朝窗外一弹,然后起了身。
“非非,你的草席铺这。”农亦奋指了指他适才坐的草席边,“亦非挨着我的铺位,必顺,你帮非非整理一下,也挨着他的铺放席子。”“结牯、毛仔,你们的铺位在那。”农亦奋又指了指靠门的一块没有铺草席的位置安排好另两个人的铺位。
“亦奋,我,我呢,我,也住这里?”孝娣是这伙人中唯一的一位女性,也是农亦奋姑表哥的未过门的妻子。
“你,就睡我隔壁吧,来,我帮你铺床位。”农亦奋指了自己铺位右边的一块空地补充了一句,“这位子是我特地留给你的。”说完脸上堆了些笑。
“我,我也住这?这怎么行?我是女人啊!”孝娣的脸变了色。
“没关系,这房间女的不知你一个,好多呢,很快你就适应的。”亦奋边说边帮孝娣摊开刚才在门口小店里一块买的草席,铺上,摊席子时,又回头朝孝娣笑了一笑。
孝娣打了个寒颤,她觉得亦奋这笑有些阴。
孝娣也没出过门,她父母本来不让她出来打工的,说来年就要嫁了,出来也挣不了多少钱。可是,孝娣很想赚点钱为自己置办些稍微像样的嫁妆,经得他未婚夫祥子同意后,她没听父母的话还是跟农亦奋来了杭州,因为,亦奋拍着胸脯说,包她过年带一万块钱回家;祥子也说,跟亦奋出去他放心,他都出来这么多年了,熟门熟路,要不是田里还有七八亩芋头要侍弄,他也来。
这会,孝娣好悔,早知道男女共室,打死她也不来,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这让人知道了以后该怎么见人啊!然而,不这样,又能怎样!孝娣接着擦汗的动作擦去了强忍在眼眶里的两颗泪。
打理好这一切,农亦奋点上一根烟,又开了口:“是这样的哈,这个宿舍里的人太多,人一多,就难个个知根知底了,为了安全,我想,你们还是把家里带出来的钱都先交给我,自己记好帐,我呢,负责把你们的钱全部存起来,这里的住是不要钱的,吃,我也负责帮你们买,这样,你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工作,然后每一个人都赚一大笔钱等过年时风风光光回家,怎么样?现在,大家都把钱交给我。”说完,他首先弯下身子打开农亦非的行李箱,从箱子衣服底下掏出一个用报纸包好的方包,然后,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大叠钱。
“非非这里一共是四千三百六十块,非非,你记好帐哈。”农亦奋数这沓钱数了很久,因为这沓钱太乱,一百的五十的十块的二十的和五块十块的各种面额都有。
接着,农亦非又开始数结牯的钱,也是四千多。
数完五个人的钱,一共是二万七千二百四十块。农亦奋又对除农亦非之外的结牯等四个人说:
“你们的身份证呢?身份证也要交给我,这东西很要紧,一旦丢了,出门要被警察抓的,放我这更保险。”
于是,结牯等人又顺从地把各自身份证交给了农亦奋。这中间,只有毛必顺插了一句话,说这身份证不会有人偷吧。农亦奋没理他。
做完这一切,农亦奋对几个人交代了一声:“我现在就去帮你们存钱,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记住,千万不能乱走,这里的保安认生的,被他们看到会打人的。”出门后,又转回来说了句,“过会我回来时会顺便给你们带饭回来。”
“怎么没见有厂,也没看见做事的人?”农亦奋走后,毛必顺有点纳闷地自言自语说了句。
“亦奋说这是公司宿舍,宿舍可能离厂有点路哩。”结牯说。
“嗯,恐怕是有点路,我刚才在路上看到有好多厂,就是不知道是哪家。”毛仔虽说也是头回出来打工,但他至少不会像农亦非一样紧张,一路跟着农亦奋,他还东张西望顺便观察了一下风景。
农亦奋回来时拎了一大袋子东西,另外一只手还拎了一个热水壶,一进门,吆喝了一声“吃饭喽。”然后,打开袋子,从袋子里拿出了几个碗和五袋方便面。
这种方便面农亦非吃过,这几年正月,农亦非拜年回来长辈们都要往他提去拜年的篮子里回几包,一块钱一包。农亦非很喜欢吃,毕竟,除了正月,家里是不会买方便面的,而平时向他妈讨来的一块两块钱,都一点点被那个开网吧的周应勇挣去了。所以,见到方便面,农亦非很开心。
结牯他们几个也不嫌方便面,只是,泡开后,看了碗里的面都没齐碗沿,他们就有点失望了——这么一点,能吃得饱?可是,他们不好意思开口叫农亦奋再给一包。
吃面的功夫,宿舍里终于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人,果然如农亦奋所说,有男的也有女的,这些人有胖的也有瘦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眼神没光泽,个个像好几天没睡一样。
毛必顺最老练,他估摸这些人该是他们马上的同事了,于是,每进一个人,他都冲着高咧嘴一笑。可惜,这些人像是没看到他们几个,进出时。连看都不看他们几个一眼。
吃过面,亦奋告诉他们几个,要他们抓紧时间睡一会,下午就要带他们去岗前培训。交代完,扯过他那条腌菜一样的毛毯往胸前一搭,便睡了,没再理他带来的五个人。
岗前培训也在九楼,从农亦非睡的这间房到岗前培训的那间房不远,穿过一条十五米长的通道就是。过通道时得经过电梯间,农亦非在电梯口又看到了刚来时在电梯口的那个男人,高高大大,农亦非看了他一眼,被他看见了,结果,那人脸一扳,瞪了农亦非一眼,吓得农亦非赶紧缩了头,赶紧跟着他的亦奋哥快步往前走。
这间用来做岗前培训的房间和农亦非他们住的房间一般大,但是,这间房没住人,摆了好多塑料凳子,靠进门左手的墙上还有一块脱了好多漆的旧黑板。农亦非觉得这很像他读书时的教室,不同的是,教室里有课桌有书包,这里却没有。农亦非他们进来时,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在农亦奋安排他们坐下后,又陆续进来一些人,很快就把这间房子里的凳子坐满了。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瘦个男人,亦奋轻声告诉身边几个他带来的人,说这个人十分了不起,要大家认真听他说的话,只要听懂了,按他说的去做,几年下来,就个个都成了富翁。农亦非在听了亦奋说这句话后,朝进门处看了一样,结果,他又看到了那个电梯口的男人,那人进门朝里面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然后,就出了门并把门关上,农亦非在他关门是还听到了“咔”的一声。像是他爸在大衣橱里拿出买烟的钱再上锁的声音。
那个戴眼镜的瘦个男人进来之后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写完这行字,他便开了腔,老老长车车扁地讲了起来,这人的普通话实在不怎么标准,亦非听不懂,回头看了看结牯孝娣和毛必顺毛仔几个,亦是一脸茫然,显然也听不懂这位农亦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人在说些什么。再看他的亦奋哥,却听得很起劲,其他一些人,也都在认认真真听讲。
约莫半小时后,坐下的塑料方凳,让农亦非开始不自在起来,他不敢动,因为整个房间里都没有人动。再过了一会,农亦非还有了很强的尿意。
“哥,我想呵嘘,怎么办?”农亦非扯了下身边农亦奋的衣角,轻轻地说了声。说完用双手捂住了下身。
“不行!”农亦奋的声音很小语气却很严厉,像电梯口的那个男人,他也狠狠地瞪了农亦非一眼。
农亦非被他的亦奋哥这幅从来没见过的脸色吓得脸都白了。他没敢再吭声,只能把下面的东西捂得更紧,心,则像后背被人敲了一大锤,有要从胸腔跳出来的感觉。
越是怕,越紧张,越紧张,尿意更强,这会,屁股下的凳子像被谁撒了把栲木粉,弄得农亦非身子不得不动了起来。不但屁股在挪来挪去,连上身也由于下面的动作而晃动了起来。
“哥,我实在,憋不住了!咋办?”农亦非再一次壮着胆子扯了一下农亦奋的衣角。
可是,这回,不用农亦奋回答了。
农亦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大手拎住了农亦非的衣领。先前那个电梯口的大汉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又来到了这里,仅用了一只手就把农亦非从凳子上凌空拎起,然后,就把农亦非像拎只鸡一样拎了出去,又关上门。
发生这一切,毛必顺他们几个反应也没反应过来,只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大汉做完那些动作,一个个愣在那里成了几具泥塑木雕。而其他听讲和讲课的那个瘦高个,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讲课的兀自讲他的,听讲的照样听。农亦奋这中间也有了动作,他只双手朝身边几个他带来的家乡人摇了摇双手,示意农亦非不会有什么事,并用眼神要他们坐着听讲,便也像其他人一样继续盯着前面的瘦高个讲课了。
农亦非有事,他先是尿了裤子,在被那个大汉拎起来时,尿,就被吓了出来,顺着裤管流进袜子、鞋里。继而,伴着“哐”的一声关门声,他落了地,同时脸上也被那大汉刮了一耳光。
“娘的,再不老实就踩死你!”看着躺在通道地上的农亦非,汉子恶狠狠地说。
农亦非想哭,但他哭不出来,这个彪形大汉像是一个阎罗,让农亦非的头发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身子,筛糠地发着抖,就那么缩这一团。
“给老子起来。”大汉又踢了农亦非一脚,轻蔑地说了五个字。这五个字像施了法术的咒语,农亦非一点也没耽搁,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身,看着大汉等待下一个指令。
“滚进去。”指了指前面一个挂有卫生间表示的房间。
农亦非老老实实地听从了汉子的指示。
“给老子老老实实在里头呆着,没人叫你别出来,否则老子把你从这扔下去!”关上门,大汉又给农亦非下达了最后一条指示。
卫生间里,农亦非没哭,他木木地杵在卫生间的窗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在动的是眼,眼眶,大把的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瘦高个讲完课时已经天擦黑,首先问农亦奋的孝娣,“菲菲呢,那人带非非去哪了?”
“没事儿,保安带非非去学纪律了。”农亦奋没多说,说话的同时他已经起身出了门。
农亦奋知道农亦非会在哪,他直接走向关着非非的那个卫生间,跟守在门口的那个大汉打了声招呼,“昆哥,我这弟弟没啥事吧。”
“有个屁事,一个小毛孩,能整出动静。明天就会老老实实了。你带他回宿舍吧。”说完,让开身子吹着口哨离开了,离开时,眼睛又朝农亦奋身后的毛必顺几个扫了一眼。
“非非,没事吧,以后不可以不乖了,这里跟读书一样,上课不认真,是要受惩罚的。”农亦奋拉着仍在那个窗户边发愣的农亦非的手说这句话时,也朝孝娣他们几个人看了一眼。
晚餐还是方便面。农亦非没有食欲,他只是躺在那块可能属于他的草席上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不说话,也不动。
吃面前,孝娣把自己的衣服洗了,顺带,也洗了农亦非尿湿了的裤子和鞋袜。好在这间房的对面配了个公共卫生间,有厕所,也有一排水池,洗点什么倒也方便。农亦非的泡面也是孝娣给泡的,孝娣刻意往农亦非的这碗面里多添了一点开水,这女人很细心,她知道,农亦非这么么大的孩子正长身体,吃这么点肯定不会饱。可惜,结牯扶着农亦非坐起,孝娣又把面捧到农亦非的面前,他还是傻傻地一声不吭。
“别是发烧生病了”,孝娣摸了摸农亦非的额头。
农亦非的额头不烫,但是,在孝娣摸他头时,他又流了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