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智慧“小干货”(六)“离骚”的另一种解释

(感谢“大余朗读者”·周·提供音频帮助)

“离骚”的另一种解释

(一)

说到“离骚”二字,只要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它的意思。

我们都知道,“离”是离别的意思,“骚”是牢骚、忧愁的意思;两个字合起来,就是“离别的忧愁”。

这似乎是公论,也是定论。

但钱锺书有自己的看法。

(二)

钱锺书举了两个人的名字,一是辛弃疾,一是霍去病。

“弃疾”“去病”是什么意思?

只要一动脑瓜子,我们都知道,是弃除疾病的意思。

这两个人取这样的名字,他们的父母应是希望它们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没疾没病。

钱老还举了古人常写的一个诗题:“遣愁”。

何谓“遣愁”?很显然,“遣愁”,就是排遣忧愁的意思。

钱锺书又举了《西游记》中太上老君所居住的“离恨天”。

什么叫“离恨天”?这“离恨天”不是说那个天有好多“离恨”,而是那个天没有“离恨”,有如《心经》里说的“远离颠倒梦想”一样,它远离了人世间的一切离愁别恨,是一个极度清静的世界。

由上面几个词的分析,钱锺书以为,“离骚”二字解为“离别的忧愁”值得商榷。

他以为,“离骚”二字,不应是偏正结构的“离别的忧愁”,而应是动宾结构的“远离忧愁”。

(三)

钱锺书结合《离骚》内容,作了进一步的分析。

屈原的愁,来自于楚国的混乱;屈原身处都城郢,内心充满忧愁,他要排遣忧愁,就必须远离京城。

远游,换个地方,可以换种心情,这种心理,古诗文中多有。

《诗·泉水》说:“驾言出游,以写(泻)我忧。”——“出游”的目的,就是为了“泻忧”,就是为了排遣忧愁。

《庄子·山木》中说鲁侯有忧色,有人进言说“游于无人之野,大莫(漠)之国”,就可以“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说的也是“易地可逃”——换个地方,可以换种心情。

屈原也要换个地方生活,摆脱自己的忧愁。于是他说自己“不难夫离别”。

但离开故都,内心的愁并没有减,反而对故都更加的思念。

于是他回来,于是他又走。

终观《离骚》全诗,屈原都处于忧愁当中,进退艰难,最后在楚国都城被攻破之后,沉河自杀。

终屈原一生,欲“离骚”而终未能“离骚”。

(四)

这种“欲离而不能离,欲弃而不能弃,欲逃而不能逃”的心理,贯穿整个作品,且开后世先河。

庾信《愁赋》说得明白:“深藏欲避愁,愁已知人处。”

陆游《春愁》也说:“春愁茫茫塞天地,我行未到愁先至。”

临清人商调《醋葫芦》说:“几番上高楼将曲槛凭,不承望愁先在楼上等。”

这些,用李白的诗来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用西方人的话来说是:“一切避愁之路莫非迎愁之径!”

愁根未挖掉,愁是摆脱不了的。

(五)

因而,钱锺书先生以为,“离骚”二字应解释为“远离忧愁”“摆脱忧愁”。钱锺书这种说法仅是一家之言,但作为一种理解,或许也能打开我们的思路吧。

(相关材料见《管锥编·楚辞洪兴祖补注·一 离骚经章句序》)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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