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之旅——大兴安岭——新林篇--6--翠岗

在新林期间,林业局所属的几个林场差不多都走遍了,其中在翠岗林场的时间最长,印象也最深。其原因,一是我的中学同学到了新林林业局以后都分在翠岗林场;二是我们工程处一连为了建造纸浆厂在这里驻扎了近2年时间。所以,到了新林以后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翠岗看一看。

从新林坐汽车出发,在平整的道路上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翠岗。而当年,汽车走这段路不仅需要更长的时间,而且相当的危险,其中有一段山路因山高、路险、坡陡、沟深,而被称之为“滚兔子岭”。好嘛,连兔子都滚下来了,那山路得险成啥样了?

1970年代初期,翠岗纸浆厂上马,从新林工程处调了一连、三连两个连队到翠岗盖厂房。我们一连是在新林盖了百货大楼以后,从新林去了富林。在富林建设了林场的一些基本建筑设施,然后又到富乐冬季采伐,采伐纸浆厂建设所需要的木材。春节之际才来到翠岗,开春以后正式投入纸浆厂的基本建设。

当时,我们知青几乎全是力工,就是出大力的工种,所以凡是基建工程中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都是知青来干。也因此而享受着最高的工种粮食定量——每个月54斤,其中1斤大米,6斤白面,47斤粗粮(高粱米、大碴子、玉米面)。

力工干的活儿,包括从火车站装运各种建筑材料——木材、红砖、钢筋——到纸浆厂的建设工地,以及土方作业挖河沙,为瓦工砌大墙挑砖挑灰,为木工运送木料……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其中,我感觉最累的是挑砖上脚手架。一挑前后两垛四码红砖,共32块,每块干燥的5斤,总共160斤,有时为了砌墙的需要还要用水浇湿,那起码有200多斤,挑起来在平地上勉强还能走上一段路,可要是一层层地往脚手架上挑砖,那每一步都是上坡,不进则退啊。尤其是在水塔干活儿,脚手架围绕着水塔搭建,并随着水塔的建设而不断升高,挑着重担一层姐一层地往上转,转的头晕、肩膀疼、腰酸、腿打颤。

上图:分别为纸浆厂的水塔和厂房,我们当年的劳动成果,如今已经废弃多年了,就像那句词曲唱的一样:赏心乐事谁家院,良辰美景奈何天。似这般,都赋予,断壁残垣。

就这样,日复一日,一砖一砖的建起了纸浆厂的厂房、车间。看着那高达的厂房和矗立的水塔,还蛮有成就感的呢。可是,基建工程完工后,纸浆厂却下马了,我们一连回到了新林。我所在的力工班10几个人分到了营林系统,其中我们4个人分到了林业局营林科,也是护林防火指挥部,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纸浆厂到底因为什么原因下马?我们这些知青当然无从知晓。只是离开翠岗对我来说多少有些留恋不舍。因为翠岗的杭州知青有不少跟我是在一个中学上的初中,尤其是储木场的杭州知青中有些还跟我是小学同学,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当然是很有一些感情的。加上储木场距离纸浆厂近在咫尺,从翠岗车站到纸浆厂最近的路就是穿过储木场,所以我跟储木场的杭州知青来往最多最密切。

我20岁的生日时,按照跟他们的约定,下了班就来到储木场,等他们也下了班,就在宿舍里点起炉子,用几个铝制面盆下面条,撒上几片菜叶和笋干,倒进去一个肉罐头,然后几十个人拿出各自的、形形色色的餐具,一人一碗长寿面。房间里,炉火正红,热气腾腾,嘈杂的杭州话里掺杂着稀里呼噜的吃面的声音……我们暂时忘记了工作的辛劳,生活的艰苦,未来的无望、心中的渺茫……就这样,我们一群半大小子,借助这一场聚会和一碗面,通过这样一种特殊的仪式,完成了自己从少年到青年的转型。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句古诗: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何时成。对于我们这群少不更事走天涯的弱冠之人来说,哪里还想什么功名、前途,只盼着每天吃三顿饱饭、谁个好觉,每个月攒上一点钱,每年一次探亲假,就于愿已足。那些儿童时代的梦,早已被严酷现实的凛冽之风吹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迷茫。

图:翠岗火车站

翠岗火车站,当年有多少次从这里踏上探亲回家的列车,又有多少次回到这里重复又一年的辛苦劳作。清清楚楚记得车站候车室的里程表上写着:距杭州3750公里。当年每次在翠岗车站看到这个数字,总是想起那句古诗:一身去国八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总是感叹:八千里还差一点,12年却不知伊于胡底啊?

翠岗车站的站房,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已垂垂老矣,但破旧的房屋还是跟当年一样的黄色墙壁,红色屋顶,还是当年的布局。尽管它见过了多少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但它也许不会了解一个知青站在它面前时的那种百感交集,“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

只有墙下下的野花,开得还是那样的鲜艳夺目、自由自在,不知道这些恣肆绽放的花朵是否就是几十年前墙脚下野花的后代,不知它们是否记得、是否知道,当年那些身穿黄棉袄、头戴黄皮帽的少男少女,有多少次从它身边走过,怀着“万里长征人未还”的无奈?不知道它是否还回忆得起,那些飘洒在它身边的那些满怀幽怨和无奈的知青歌曲的旋律?如今,它依然扎根在这里,一年一度不误花期,年年岁岁应时开放。而那些黄棉袄们却一个一个地从它们的身边走过、离去,,带着“衡阳燕去无留意”的决绝,早已燕子南飞一去不复回了。花,还是那样野性而随意的花,而走过它们身边的人却早已不再是那些南方口音的少男少女们了。谁说不是呢?“年年月月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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