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坊·美文」罗晓峰|儿时的家乡
作家新
干线
儿时的家乡
我的家乡,永济市虞乡镇东源头村,是一个背靠中条山,面对虞乡城,风景秀丽,如诗如画的地方。
这里有清粼粼的水,蓝莹莹的天。这里有一棵棵参天大树,大树上有各种不同的鸟窝。喜鹊枝头叽叽喳喳,人与自然和平共处。每年,春节刚过,蓄势待发的迎春花率先绽放,虽然花瓣不大,但黄澄澄、金灿灿,十分娇艳。她要告诉田野里所有的花,我是春天的使者,人们冠以迎春花的美名,我当之无愧;紧随其后的是村南的一片杏树林,经过一个冬天的孕育,每棵杏树枝头都生出密密麻麻含苞欲放的花蕾,一夜春风拂过,便白茫茫一片花海;当迎春花、杏花还没有完全谢幕,村西的梨花、桃花、李花、果花便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桃花红、梨花白……姹紫嫣红,五彩缤纷,香气弥漫、沁人心脾。这时候最忙碌的要数辛勤的蜜蜂,它们要赶在这个时节,采集花粉,酿造甜蜜。而煽动着彩色双翼的蝴蝶,正在花间树梢,来回翻飞,向人们展示着它的轻盈舞姿,展示着它的华贵美丽。
我们村有四条东西走向的大巷,分两个生产队。北巷和中巷为北队,南巷和西巷为南队。北巷、中巷、南巷基本上是一个方块,而西巷则位居这个方块的西南角上。而四条大巷又拥有四个露天石碾道(道,方言念tao),西巷和南巷的碾道都在东巷口,中巷的在巷中间,北巷的在西沟口。每到农闲,村里的妇女便会到碾道碾玉米糁、碾辣椒……这时候碾道就会形成一个个公共场所,三个女人一台戏,十分热闹。没有轮到自己的妇女,她们手里纳着鞋底,飞针走线;嘴上开着玩笑,拉着家常。碾道里不时飞出阵阵欢笑,演绎着村里淳朴的民风和人与人之间的相融和谐。
我们东源头和西源头是近邻,两村由一条南北走向的山水壕隔开。山水壕东是我们东源头,山水壕西是西源头,公社化时同属一个大队。由我们东源头村西到西源头村东这一块区域,地下水位很浅,地上水井遍布,而且有多少井是满井。尤其是西源头,不仅村北有一口长三四丈、宽一两丈的一字形自流井,一年四季清流不断,而且村北壕沟里有多处流泉,也是一年四季溪水潺潺。不算西源头,光我们村而言,散布在山水壕以东,我们村以西、西南的地里头,我凭记忆粗略地统计了一下,不下六七十眼水井。此外,我们村还有从村西南高处挖渠引过来的一股清流,从西南方向一直绕至我们村西沟口,然后一路向北,流进虞乡城的城壕。这股清流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村干部带领社员群众,从村西南一水井的底部,用大石块垒砌的一条长达一里多的暗渠引下来的,它酷似大新疆吐鲁番的“坎儿井”,足见村民们的智慧。“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没有查阅县志及相关资料,也没有询问过村里上年纪的老人,但我敢断言,我们村的村名——东源头村,肯定是因为我们村有水源而得名。
丰富的水资源,四季的长流水,给村民的生产生活带来极大方便。西源头村北的自流井,我们村西南的出水口,是村里妇女淘菜、洗衣服的好地方。而且不论是自流井流出的水,还是暗渠里流下来的水,冬天冒着水汽,不冰、且温,但一到了夏天,又十分清凉。
由于水多,所以渠道纵横,由于水美,所以水渠边的水草和水井边的水草长得十分茂盛。这就为青蛙家族的繁荣昌盛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每天清晨,村西的水井里,水渠边,甚至整个田地里都会笼罩在一片雾气里。这时候,青蛙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威武雄壮的二重唱拉开了大幕。这场演唱会一直延续到红日东升,村民们吃早饭的时候才落幕,那个时候人与自然,人与动物是多么和谐。
由于水多,我们村不怕天旱,每到旱季,我们村西的这些大口井就会派上用场。这里要说明的一点是,我们村的大口井,和别的地方造型不大一样,只有我们虞乡城南靠山根一带才有。它是底部小,肚子大,井口小,因为这种造型,能使井洞内容纳更多的水。而井口小,又便于人工能在井口支起井马子,用轱辘浇园。这种只用大石块,而不用灰浆垒砌井洞的工艺十分了得,今天村里的工匠是来不了的。这些肚大口小的垒井技艺至少失传有一二百年。这种垒井工艺,充分利用力学的基本原理,具有很高的科技含量。由于井口小,肚子大,人们站在井沿上,实际下方是空的,但十分坚固。井马子是由三根弯曲的硬木,以榫卯结构固定在一根直径30多公分的圆木上,然后三足鼎力,支撑在井口。而在圆木的上方,又以榫卯结构固定三根横圆木,这样,每一根横轴上安一个轱辘,轱辘又用井绳连接一只柳罐。柳罐是用柳树枝条编制的一种提水工具,和水桶样式一样,但罐底是尖的,容量大,一柳罐能装两三桶水。柳罐编成后,由油柳罐的匠人里外油上三遍,既防水又耐用。这样三个人便能同时操作,就会把井里的水提上来,源源不断地送到地里。
用柳罐浇园凭的是技巧,而不是力气。新手没有三五天,甚至十数八天的反复练习,是很难掌握要领的。它分三个步骤:一是把柳罐放到井水里,用左手将柳罐用井绳向左猛一摆,柳罐里吃进一些水,紧接着又向右猛一摆,柳罐里又吃进一些水,这时候柳罐里大概有半罐水,然后用轱辘往上一提,猛地放下去,扑通一声,柳罐里面的水就会灌满;二是随即把满满一柳罐水用轱辘绞上来,速度一定要快,要把握准时机,因为动作稍慢,井水的浮力会使柳罐倾斜,罐里的水就又会倒出来。这一步骤看似容易,实则并不简单;三是当柳罐的底部绞到井口时,两只手必须协调配合,左手抓住柳罐沿上的木柄往外拉,而右手要快速将轱辘往回放,这样一柳罐水就倒在井边的水池里。柳罐浇园的三大步骤,一环扣一环,环环紧相连,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除了青壮年劳力在大口井上浇园外,村里还有五六架水车在浇地。这些水车最早是用木制的水斗提水的,后来改为铁管,把一节一节厚铁皮制作的铁管连接起来,架设在水车上,下放到井水里,生产队会派专人用牛或驴、骡子拉水车。牲口在拉水车时,会被戴上眼罩,这样它就不会分散精力,一心一意拉车。每年的夏秋两季,村西的田间地头满都是人,男劳力浇园,妇女们回畦,轱辘嘎啦响,水车悠悠转,清水哗哗流,庄稼蹭蹭长,是最美的一道田园风景。遗憾的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于地下水位急剧下降,水井逐渐干涸,村民们把原有的水井垫平,种上庄稼,而那一渠供妇女们淘菜、洗衣的清水早已不见踪影。如果能够延续到现在,完全可以申报世界历史文化遗产,那么我们村也完全可以建成一个乡村文化的旅游景点。因为欧州荷兰阿姆斯特丹的风车村,就是世界历史文化遗产。我们村先民们发明创造的大肚井浇园工艺、水车抽水和他们的大风车利用风能抽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令我们这些八九岁儿童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每年的夏秋两季。因为一到夏天,村西的水渠边总长出茂密的野菜、野花,而清澈的水渠里又有很多小鱼和青蛙。而每到秋天,地里头又有吃不完的瓜果梨桃。假期里,父母会让我们到地里挖猪草(我们当地叫给猪剜菜),这时候我们小伙伴便会身背箩筐,手拿镰刀,相跟出发。通常我们会先到村西的井里看鱼,大伙会全身爬在井沿边,只露出头部往下看,井里的水十分清澈,鱼群在井底来回游动,虾米在水面蹦来蹦去。这个井看完后,我们会小心翼翼地爬着往后退,然后再去看下一个井。看完鱼,我们会相互保证,谁也不准告诉家长。接下来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挖满一大筐猪草,然后挽起裤腿,一个个下到水渠里,抓小鱼、捉青蛙。大家相互往身上泼水,打水仗,尽情玩水,嘻嘻哈哈,十分开心。不知不觉,抬头一看,已到了端晌午,赶紧把腿脚洗净,穿好鞋,背上猪草回家。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间,我们那一发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快到古稀之年。人老易怀旧,家乡月最明。我们是吃着家乡饭长大的,是家乡的水土养育了我们。家乡承载了我们的快乐童年,承载了我们的多彩梦想,承载了我们的成长进步,承载了我们的追求和向往。
啊,家乡,儿时的家乡,原生态的家乡,梦幻般的家乡,你是我最美好的记忆,我要把你装在心里,永久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