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250）：观音的净瓶杨柳什么来头，竟能令道祖折服
前文书说到，悟空在方丈山空手而归，并未得到东方朔指点，索然实意之下，怅怅不知所踪，便信步来到邻岛瀛洲，见九老乐享天真，不禁回想前尘，感慨万端。相问之下，九老果无医树仙方，却指点悟空舍道求佛，悟空方如拨云见日，欢喜道谢而去。
东海与南海相距本不甚远，悟空的筋斗云何等快法，顷刻间便望见落伽山，当下按落云头径至普陀岩上，打点火眼金睛看去，只见紫竹林中人影幢幢，观音菩萨一身便装，正与惠岸、龙女和诸天金刚讲经说法。
悟空大喜，拔步便往紫竹林奔去。观音慧眼微瞥间，早望见空中云气，知道是悟空来了，便命守山大神出迎。
那守山大神便是当日菩萨在黑风山收伏的黑熊精，自皈依南海，守护落伽，得以时常聆听菩萨讲经，修为日深，正是得其所哉，常自感念悟空无心之德，心中早已将之视为故人，此时听说悟空来了，自是大喜过望，忙答应着飞身而去。
行至山门，但见悟空神色匆匆，不禁起了玩笑之心，便隐在暗处，待悟空行近时，蓦地现身，大喝一声：“孙悟空！你待哪里去？”
悟空吓了一跳，忙停步去瞧时，却见竟是黑熊精，手里绰着铁枪，凶神恶煞地拦在当路。悟空大为光火，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黑厮！你好不知礼，‘孙悟空’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当日若非老孙饶你一命，你早死多时矣，哪有机会皈依菩萨门下？如今你居仙山，受法教，得了善果，自当饮水思源，见了我还不称一声老爷？”
黑熊忙笑着收了铁枪，施礼道：“古人云：君子不念旧恶。还提那事作甚？实不相瞒，当日多亏了大圣，成全我得了正果，在此镇守普陀，身居大神，故而时常感念大圣之德，只恨无以为报。大圣且受我一礼！”说着又合十深深一躬。
悟空见状，心中欢喜，忙拉了黑熊之手，笑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你这正果来得甚易，老孙却兀自碌碌奔波，却是造化无常，机缘难测也！”说着感触心事，不禁长叹一声。
黑熊劝道：“大圣不须忧虑，所谓行难者得大，历患者福多，这十万八千取经路，大圣若要快时，也不过一念之间。只是若无一路历劫修行，虽是悟了道，却无大功果。他日大圣功德圆满时，只怕还有莲台之分，又岂是我等小仙可比？”
悟空听了这话，不禁动容道：“好个黑熊，竟然满口禅机佛语！当日菩萨说你有佛缘，果不其然也！”
黑熊忸怩一笑道：“大圣过誉，怎么敢当！菩萨正在竹林讲经，知道大圣来了，特命我来迎接，快请进吧！”
悟空还道观音未卜先知，不觉信心一振，便随黑熊入林，望见观音端坐莲台，惠岸、龙女和诸天两旁肃立，只略略点头示意，便忙参拜下去，口称：“弟子参见菩萨！”
观音心知悟空必定又是有事相求，且不说破，只好整以暇地点点头，闲闲问道：“悟空，且起来说话，几日不见，你倒越发矍铄了。你师父可好，如今走到哪里了？”
悟空见观音如此打趣他，却因有事相求，不敢应口，当下摸了摸鬓角腆着脸笑道：“想是老孙这几日操劳过甚，不觉霜生两鬓？倒教菩萨见笑了！只是菩萨在上，老孙多大辈分，敢称矍铄？莫说菩萨，便是惠岸老弟和龙女妹妹，若论起真来，只怕岁数也长过老孙哩！”
观音见他如此，忍着笑斥道：“你遮莫不像个老猿么？我不过说个矍铄，你便扯出这许多话来，却不曾答我所问，岂非老糊涂了？”
众神鲜见观音菩萨如此玩笑，闻言无不莞尔，却尚能忍住，唯独龙女忍俊不禁，登时“咯”的一声笑了出来。
悟空见状，嘻嘻陪笑道：“回菩萨的话，我师父行至西牛贺洲的万寿山了。”
观音听了，心里已猜到七八分，便故意问道：“那万寿山是个道家仙山，山上有个五庄观，住着一位真仙，道号唤作镇元大仙。你们可曾拜会他否？”
悟空尴尬笑道：“我便是不识得镇元大仙，不合冲撞了他，师父被阻滞在那里走不得，特来求告菩萨相助也！”
观音微微冷笑道：“定是你这猴头贼性不改，偷了他的人参果，活该受罚，又来求我作甚！我哪里有这宝贝赔他去？”
悟空不禁脸上一红，顿首道：“菩萨明鉴，弟子确是积习难除，一时手痒偷了他的果子。只因我们拜会五庄观时，镇元大仙并不在家，留下两个童子接待我师父，悄悄地献上两个人参果。不料老和尚肉眼凡胎，不识宝贝，只道是三朝幼婴，坚辞不敢吃，却被那贪吃的猪悟能听得这话，心痒得很，再三央我弄几个尝新，弟子也是一时贪嘴，便偷了三个兄弟们分吃了。只是偷果还是小事，后因那两个童子发觉，将我们百般辱骂，弟子一时气不过，又不敢打杀他们，便推倒了那人参果树撒气……”
观音听到这里，大惊失色道：“我知道你这泼猴惯会惹事闯祸，却不料你竟然惹了这般泼天大祸！你可知道，那果树乃是道祖创世时天地自然生出的一颗灵根，与世同生，天地元气聚于一身，那镇元大仙便是仗着这个灵根，修成一身混元道果，比肩老君，抗礼玉帝，号为地仙之祖，我佛如来尊他为宾为友，连我也要让他三分，你怎敢如此鲁莽，伤了他的宝树，他却怎肯饶你？！”
悟空苦笑道：“弟子便是不知，若知道这些时，断不敢如此莽撞了也。”
观音寒着脸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却如何又到了我这里，你师父现今如何？”
悟空道：“当日弟子也知道闯了祸，连夜带了师父逃走，不料次日一早便被镇元大仙赶上，把我们连人带马一袖子笼了去，绳捆索绑，鞭打了一日。弟子入夜用了手段脱身，又带着师父逃走，岂知又被镇元大仙一早赶上，捉了回去，又是鞭打，又是油炸。总算他顾念三分义气，许我代师受罚，并不曾伤了老和尚半根寒毛。后来他见奈何我不得，便以我师父相挟，定要我医活他的宝树，方肯放我师父走路，还许我八拜为交。我便和他定了约，遍寻东海三岛，访求医树仙方，谁知那些神仙都没本事，个个束手无策。弟子无计可施，想起菩萨曾许我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只得来求菩萨出手相助了。望菩萨看在我师父面上，大发慈悲，早早救他脱困西去也！”说着又连连施礼。
观音冷笑道：“你倒说得轻巧！既如此时，你何不早早来见我，却又去东海作甚？”
悟空闻言，心中暗喜道：“听她这话，定是有医树的法子，真是造化了！”便嬉皮笑脸地凑上前道：“弟子自知惹祸，原是怕菩萨责骂，亦不敢打扰菩萨清修，故而先去了东海。菩萨法力无边，定有医树的仙方，快请见赐吧！”
观音见悟空如此，倒也不禁一乐，摇头笑道：“我们释家门里又不制汞炼丹，哪有什么仙方仙药？”眼看悟空脸上变色，方才轻舒素手，指一指身旁龙女捧着的玉净瓶道：“我的净瓶的瓶底有些甘露水，只怕也能医得活那天地灵根。”
悟空听了，虽是有些惊喜，却也存着疑虑，迟疑道：“我知道菩萨的净瓶杨柳是件宝物，所谓甘露降处，普渡众生，便是用了它们。只是那灵根乃是神物，并非凡生凡树，菩萨如此自信，不知可曾验证过么？”
观音有心折服悟空，便呵呵笑道：“不劳你担心，自然验证过。”
悟空奇道：“如何验证，愿闻其详！”
观音微微一笑道：“当年玉帝为诸神分等赐级，封了我位列五方五老，主司南方事务，因我身居佛门，得道又晚于诸仙，道祖便有些疑虑，借故与我赌胜，意在考量我的法力。”
悟空大感兴味，忙问道：“那道祖倒也小气，管得也忒宽了些！却不知如何赌法？”
观音白了悟空一眼道：“偏你总是如此性急，此乃修行之大忌也！我佛家修行，首在修心；修心之要，务须不慎不怒，不急不躁。你今次之过，便是犯了此中大戒。须知十万八千取经路，得道只在转念间，你悟性虽高，但若无止水之心，执着之念，任你如何转法，也行不完这十万八千里路也。”
悟空闻言大惭，当下垂首不语。
观音见其有悔过之意，方才接着道：“道祖知我净瓶甘露有普渡之能，便拔了我的杨柳枝，投入他那八卦炉内，炙得焦干枯死，着童子送来还我。我把那干枯柳枝插回净瓶，不过一昼夜间，青枝绿叶，尽复原貌，与先前一般无二。道祖甚有雅量，当下抚掌叹服，输了东道与我。”
悟空大喜道：“造化！造化！菩萨果真神通广大！这炙干烘焦的尚且能医得活，何况只是推倒的？道祖这下可丢了大脸了，不知输了什么东道与菩萨？”
观音心道：“若说与你这猴子知道，怕不嚷嚷的满天皆知，岂不枉自忤了道祖？”当下只作不闻，并不言语。
悟空极想追问，只是又怕菩萨怪他性急心躁，便强忍好奇之心，只道：“菩萨既有此宝贝，快请移驾一行，好救我师父脱困西去也！”
观音微一颔首，站起身来，吩咐众人道：“你们且在林中自行参悟，我去去就回！”说着探手从龙女掌中接过净瓶杨柳，对悟空道声：“去吧！”便款挪玉步，飘然出了紫竹林。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一百二十五回：瀛洲九老释疑团，南海观音解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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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