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联话·（三）

论排比与多句自对在对联中的运用

（绝妙好联的题材似乎太单调，改为蘑菇联话。）

修辞手法里有一种制造逼格的神器，叫做排比。蘑菇叔犹记得小时候写作文，每当文思不畅，只要祭出排比大招，必然横扫千军。当年的辉煌叔早已忘却，却始终牢牢记得，在一篇耽美少年英雄的作文里，也曾书写过一段精致的排比：“那一刻，他想到了黄继光，想到了董存瑞，想到了邱少云，想到了了罗盛教，想到了无数的革命先烈……”。写到此处的蘑菇叔，如同那位少年英雄一般，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正义的力量。五星好评。

而还原到对联中，由于排比天然就是自对，所以逼格大招，屡见不鲜。

其浩荡者，岳阳楼有联云：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沧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上联拉古人作一串烧烤，而结以“前不见古人”，遂觉感慨遥深。

其流丽者，大观楼有联云：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你要说立意，其实也只是列山川之胜，慨古今之非，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整联以排比起，以排比收，便觉气脉流转，一气呵成。此句式已被无数人山寨。

不过排比之法，至四比已极，再多就显得啰嗦。若要避免，就要在句式上作些变化，以免单调。如彭玉麟有联：

忠臣魂，烈士魄，英雄气，名贤手笔，菩萨心肠，合古今天地之精灵，同此一山结束；
蠡水烟，湓浦月，浔江涛，马当斜阳，匡庐瀑布，挹南北东西之胜景，全凭两眼收来。

前三以三字句，后二以四字句，有递进之感，遂不觉无趣。

又如陈桐阶天门山联：

仰惊六宇宽，变成几多雨，几多露，几多雪，几多风和雷，时出时入，时往时来，多少神奇谁镇住；
俯视众山小，看破一个嵩，一个衡，一个恒，一个泰与华，自西自东，自南自北，个中底蕴此平分。

这是蘑菇叔最喜爱的联之一，刚健无伦。这里将“几多风和雷”和“一个泰与华”合并处理，就是为了写出变化，避免冗长单调。否则变成“一个嵩，一个衡，一个恒，一个泰，一个华”，除了晚上睡觉数着催眠，就没有任何卵用了。

所以排比之法，要在适可而止；布局之法，要在灵动变化。

然而总有些傻逼以为多就是美，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联：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涛、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此是邓石如题碧山书屋联，也是广为流传。此联前面连用八个三字句，有一股“天蓝星五钱使君子三分巴豆半两与人中黄一坨加水急服”的即视感。世人眼瞎，便将一份中药铺采购单当做旷世奇闻，闻之不已。所谓文以人名，因为在书法界享有大名，又是古人，连带这个联也被人高看了一眼。

其实我们可以猜到这个傻逼想表达什么。只是如此罗列仿佛小儿炫富，我有光头强，我有奥特曼，我有超级孙悟饭，小家子气十足。对比一下明代张羽自题吴兴别业联：

不设藩篱，恐风月被他拘束；
大开户牖，放江山入我襟怀。

没有半点铺张，而气象胸襟自在，比邓石如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并且邓联上下结句极为雷同，说犯合掌大忌或许言重，说蠢笨呆板是跑不了的。

所以说不要看到是古人写的就以为牛逼，今天我就骂一骂古人，算是得罪你们一下。

蘑菇叔绝少用很多排比自对入联，幸好尚有题蓬莱阁一联，可附骥尾：

触景易生情，登黄鹤则欲诗，临岳阳则欲仕，入桃源则欲隐，据太白则欲狂，恍此间楼阁虚空，且哭且歌思羽化；
举世谁知己，为我摇徐福桨，为我炼葛洪丹，为我举引凤才，为我解烂柯局？更那堪烟云变幻，仙人仙岛两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