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军:辨识一张餐桌
辨识一张餐桌
刘向军
其实不是要辨识餐桌本身的颜色、质地,而是要辨识餐桌上所摆放的各类物品。
其实也不是辨识餐桌上所摆放的所有物品,而只是辨识我随手拍摄的餐桌局部上的那些物品。
其实我完全没有刻意地让它有序或者刻意地让它凌乱以拍照留念,而是一时兴起,随手拍摄,因此虽是人为,却纯属天然。
回头再看我随手拍的这张照片的时候,却发现大有深意。不只是因为它乱而有序,也不只是因为它是我独身生活的最真实的写照,还不只是因为离开了餐桌上的这些物品的话我每天回到家里以后简直无法生存,而是因为这些物品是那样地熟悉和重要我却天天视而不见,也是因为我每天忙于工作而忽视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生活,还因为用一张照片可以清晰地框进去的物品有些却很难用文字明白地写出来。
生活和工作一样重要,很多时候生活比工作更重要。文字和图片一样重要,不少时候文字比图片更重要。假如现在我不用文字配合图片做一番辨识和描述的话,那么将来有一天,即便是这张看着很清晰的照片我也无法完全理解它。
餐桌左上角是我平时盛放物品的长方形纸盒的一角,里面常年放的有胡辣汤袋子、姜红糖袋子、燕麦片袋子,照片没有拍到它们,但我知道。
纸盒右侧那个蓝盖子、高约10公分、呈喇叭状的圆柱体纸盒,是小儿子吃剩下来的“花甲粉”。那是一种加了开水之后就可以食用的食品,会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我还没有顾得上品尝它。
“花甲粉”桶的下面是一瓶“农夫山泉”矿泉水,它细长的瓶体和红红的瓶盖很显眼,瓶子里还剩有1/3的水没有喝完。矿泉水的下面紧挨着摆放了三个药瓶,靠左边的那瓶药外边的包装盒还没有撕掉,被前面的瓶子挡住了,看不见上面是什么字,但我知道那是一瓶“桂附地黄丸”。“桂附地黄丸”右侧那个去掉了包装盒的塑料药瓶也被挡住了,只能够看到最右边的一个“丸”字,但我知道那是“补中益气丸”——瓶盖上有一个长须老头的头像,旁边还有两个字——“仲景”。站在“补中益气丸”药瓶前面的那一个瓶身较高的药是“龙胆泻肝丸”。——三瓶药加一瓶矿泉水,构成了一个治病组合。过去一年多来,这三种药(当然不局限于这三种药),被我用来做各种组合、各种分量的服用,期间有许多惶恐、焦灼的故事,照片自然无法记录它们。
那三只药瓶的左侧是一个淡绿色的小木架的一小部分。想了半天,我决定放弃用文字来描述它的造型的努力——我不知道用怎样的文字、用多少文字才能达到照片上那一瞥的清晰——在这里文字确实不如图片。那是一个可以斜着靠放手机的简易木质支架——想象在这里可以弥补文字表达的某些不足。
那瓶矿泉水右侧是一个白色、透明、标准的圆柱体塑料桶,高度和那一桶“花甲粉”差不多,里面盛放有半桶白面。但是那不是白面,那是对我来说极为重要的治病良药——“五行健脾散”。它是用等量的山药、茯苓、莲子、芡实、薏米这五种中药炒干、打粉之后做成的。“五行健脾散”创自宋代,药食同源,是健脾胃、祛湿气之佳品。塑料瓶上斜放着一只橙色的小塑料勺子,没错,几乎每天早上我都要用它舀满满一勺的“五行健脾散”粉,加少量的温水泼成糊糊,像喝粥一样地喝下。过去一年来我喝有20多斤了,我的感受,它是治疗我这类三叉神经痛的基本药食。
在“五行健脾散”塑料瓶的下方,一字摆放着两个模样相同的塑料小瓶。紧挨“五行健脾散”塑料瓶的那个小瓶子上面有白色的铝制瓶盖,里面装的是自制的“固元膏”。这是一种极好的养生食品,我知道其中有阿胶、桂圆、枸杞、核桃、冰糖等物,其炮制方法,我需要问我的老妻。紧挨“固元膏”瓶子的那个瓶盖打开的小瓶子,里面是自制的美味可口的腌韭花,其采摘、腌制的方法,我也需要问我的老妻。
在餐桌下面紧挨那瓶韭花的是一个口径约10厘米的白瓷碗,瓶子和碗的底下压着的是一本被撕掉了若干页的过期的杂志——《课程·教材·教法》。这种国家级核心期刊我已经订阅了近20年,但我并没有保存它们,读完做了笔记之后,它们有时就这样被我当成了可以一层一层撕下扔掉的餐桌布使用了。
那个白瓷碗里盛了满满一碗的鸡蛋白面汤,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烧水、拌面、搅拌、撒鸡蛋,这个流程我终于相当熟练了。随便补充一句,鸡蛋白面汤也是滋养脾胃的好食品,这是照片无法拍出来的。面汤上还浮着若干二公分长的像蒜苔模样的细圆柱绿色蔬菜。可那不是蒜苔,那是纯绿色的、美味至极的腌红薯杆。面汤碗右侧的那个铝制小盆里还有少半盆腌红薯杆,盆上面架着一双筷子、放着一把勺子,我或用筷子夹,或用勺子舀,边喝白面汤边吃腌红薯杆,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秋天里,郊外的田野上红薯杆满是的,尽可以随意采摘,但是腌制的方法,我还得问我的老妻。
除了这些药品、药食同品、我正在吃的食品外,餐桌的中部和右侧还摆放着其他食品。中间两个塑料袋里分别装的是炒咸花生和炒咸南瓜子,右上方是两小袋手撕面包,面包的下侧是一盒“舒化奶”,“舒化奶”它的下侧是半截麻花,麻花的右侧是一个大红苹果,苹果下侧那个白色塑料篦子里是我刚馏出来的一个白馒头和4个小红薯。
在餐桌中部和右部这些食品中间零星地摆放的有透明玻璃的电热烧水壶、带U型柄手的烧面汤用的钢精锅、盖钢筋锅的锅盖、盖腌韭花瓶子的瓶盖和两只喝水杯——一只是白色玻璃的,在“舒化奶”盒上侧倒扣着的一只是褐色塑料的。
餐桌和办公桌一样地重要,吃什么、喝什么,怎么吃、怎么喝,这和读什么、写什么,怎么读、怎么写一样,在形成一个人,在滋养一个人,在发展一个人。我之所以说餐桌比办公桌更重要,那是因为餐桌是办公桌的物质基础,也是办公桌精神的外化。餐桌上每一样寻常的物品,都有着不寻常的生活故事,这些既非笔墨所能形容,更非照片所能拍摄。
2021.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