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亭:虚静之逸
虚静之逸
文/止亭
古代艺术理论中的逸、神、能、妙之说实际上是古代审美理论的品评标准。而“虚静”作为道家的重要内容之一,以主体体验境界的间接体认显示其对宁静状态的独特追求,而由此切入体验的境界,无疑是中国自有绘画以来思想艺术的最高体验——空虚恬静之境。
元·陈立善《墨梅图》
纸本水墨,立轴,85.1cm×32.1cm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虚静说的哲学基础是先秦宋尹学派、庄子和荀子等的虚静理论,还有佛家的“空”、“静”、“无我”等与绘画观念的形成有直接的关联,《庄子》有云:“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恬淡,对物欲杂念而言,是物我两忘的态度。创造主体的精神或感应心灵,只有摆脱“物役”,即物的束缚,名利之诱惑,不受外界事物的袭扰,不受个人得失、忧患的困惑,才得以清静、空明。至六朝刘勰把“虚静”引入艺术理论—他认为虚静是进入艺术创作或艺术实践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宋郭若虚、刘学箕等极其重视绘画创作中的虚静,苏轼、朱熹等则认为虚静有助于艺术家洞悉事理与客观物象,理学家邵雍更强调静观,“以物观物”……
元·王蒙绘《秋林万壑图》
纸本水墨,68.3cm×45.6cm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逸品的虚静之美表现在画境中是一种淡漠无为的沉寂之道。屈画在《楚辞》中也写到“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形履乱越远兮,离人群而遁逸”。由于佛学尤其是禅宗的进入,引发了艺术创作者更向往“澄澈空灵”的生存与创作状态。米友仁说“画之意境,于世海中一毛发事,泊然无所染”,也即禅宗的“无念无宗、无相为体,无往为本”。郭若虚说贯休和尚的罗汉像是“入定观罗汉真容后写之”,“或曰梦中所目者,觉后图之谓之应梦罗汉”。禅意对画境的渗透,是一种“曲径通幽处”的意境,王国维“天才游戏事业”之言说,都涉及绘画主体的审美静观、审美想象,并触发“感兴”与“神思”。
南宋·林椿《梅竹寒禽图》
纨扇页,24.8 cm×26.9 cm
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南田画跋》中云:“香山曰,须知千树万树,无一笔是树;千山万山,无一笔是山。千笔万笔,无一笔是笔。有处恰是无……无处恰是有。所以为逸。”天生而就,“从胸臆中流出”,绝非无病呻吟,由此可得知逸品虽出于画家之手,实为天工,期间妙造,绝非偶然,鉴画者于作品中可体味画者的禅心逸趣,潇洒情怀;由画之逸可见人之品格,由人之品格略见画之逸。古人所谓“画若其人”,所谓“鉴浅而志盛”或“襟袍”论者,我想也都是主张艺术家的高尚操守。
元·王冕《墨梅图》
纸本水墨,立轴,90.3 cm×27.6 cm
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同时,文学上山水田园诗的兴起,也为中国山水画的昌盛埋下了精神上的伏笔。所以,“逸品”在绘画图式上的呈现使历来的艺术品藻最易也最热衷于在山水画中找到逸品性格的结论。而山水之逸,其性情、气象、状貌能从所见、所听、所履中体味,其幽远奇险,天地不能剖其妙,而“逸品”说即可洞其幽,山水画所以容纳了逸品的最大空间,这与中国古代文人高士与山水的结缘与亲近是分不开的,“山水有清音”,“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古人为了逃避世俗繁缛,以艺术的形式赋予山水很高的文化品位,把山水田园作为怡心养性的精神家园,畅游于山水之中,徜徉在天地之怀抱,在精神上达到了自由的回归。故宗白华说:“山川大地是宇宙诗心的影视;画家诗人的心灵活跃,本身就是宇宙的创化,它的卷舒取舍,好似太虚片云,寒塘雁迹,空灵而自然!”
元·吴镇《竹石图》
纸本,水墨,立轴,90.6cm×42.5cm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全能的苏东坡在《题王维、吴道子画》中赞曰:“吴生虽妙绝,犹以画之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象外”之说,也缘于老子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也言画之有六长:气骨古雅、神韵秀逸、使笔无痕、用墨精彩、布局变化、设色高华,包括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的“雄浑”、“冲淡”、“含蓄”也是崇尚虚静的言说。
元·倪瓒《紫芝山房图》
纸本水墨,立轴,80.5cm×34.8cm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诗人杜甫与李白等与逸字有缘,古之人谈及杜诗称余人难参其逸步,谓“虽亦有人造语皆工,得句皆奇,但韵格不高,故不能参少陵逸步”。杜诗用逸有“清新庚开府,俊逸鲍参军”,“逸群绝足信殊杰”,“雄姿逸态”,“椽曹乘逸兴,鞍马到荒林”,“相如逸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等。
故书画、文学发展至今,揣摩古人之能恬淡冲和,实自然俗日离而雅可日几也。逸品之求,亦文人之求也。
本文原载于《品逸》第四期
元·赵孟簸《乔木高斋》
纸本设色,立轴,102.4cm×51.3cm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明·仇英《秋江待渡图轴》
绢本设色,立轴,155.4cm×133.4cm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